“惟令之月,惟嘉之辰。司坛宿设,常史诚陈。敢用明礼,言功上天。钩陈旦辟,阊阖朝分。旒垂象冕,乐奏山云。将回霆策,蹔转天文。五运周环,四时代序……”
偌大的祭台之上,一把年纪的祭酒慢慢悠悠地读着祭词,对面站着宁昭等四人,再下方的台下则是丞相与御史大夫霍邱,最再围便是凌云骑与四门禁军。
萧明泱站在台上悄悄打了个呵欠,百无聊赖地看向祭台前方的城门。
那里放着一座高大的木雕像,是一个身穿九龙金纹玄袍,头戴白毓龙冠的男子,俊美的容貌,微垂的双眼,似乎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这群人,又或者是这整座琅琊,整个沧澜大陆。
这便是诸国帝王年年代带参拜的天子,在那个有些玄幻意味的大征伐时代,群雄并出,无数惊才绝艳之人,可最终只能成为这个生而封天子的男人的衬托。
“你笑什么?”她身旁的李玄息低声问。
“我笑了?”
“嗯。”
李玄息学着扬了下嘴角,也有几分邪魅倨傲的模样,“就这么笑的。”
“就是有些感慨。”
萧明泱目光幽幽地看着那个高大的天子雕像,“一个强大到永生于传说中的男人,最终竟为情而死。”
李玄息却毫不犹豫地回道,“我哥说,如天子那样的人,谁也无法打败他,除了他自己。”
这祭台上除了钟祭酒与他的侍从外,就只有他们四个人,她二人的声音虽低,却也能让另外两人听的明白。
白禅喉头微动,却没说话,宁昭却一反常态地有些出神。
“赤雀丹书,朱弦绛鼓。金行秋令,万物含养。天子鸿渊,云浮神风。执文之德,歌庸九川。介以福祉,君子万年。北辰为政玄坛,东莱之祀源。宿设玄璜浴兰,声未入于春弦。四时咸一德。五气或同论……”
那边钟祭酒终于气喘吁吁地读完了祭词,身后的侍从立刻送上了一杯茶水让他润喉。
“怎么没放参片啊?我喘不上……”
钟祭酒慢吞吞地看向自己的侍从,茫然地皱起了眉头,“小白,你今儿咋长高了呢?”
那侍从微低着头,只露出一个白皙瘦削的下巴,和一张浅红的薄唇。
“穿着高底鞋呢,参片用完了,我一会去给您取。”
“你这娃,肯定是又打瞌睡了……”
钟祭酒一巴掌拍到侍从头上,那侍从憨笑了一声,连连认错。
钟玉打完小侍从后又慢吞吞地转过身去,对着那四位帝王世子高喊,“一献——”
所谓一献,便是第一次献酒,帝王共要向天子献上九次酒,除一、二献外,其余七献皆用五齐三酒。
酒五齐三酒,所谓五齐,指的是未经过滤的五种薄酒,即泛齐、醴齐、盎齐、醍齐、沈齐,而三酒,则为三种过滤去糟的酒。
酒由礼部备好,亲自呈上,再由王总管送到四位帝王手中。
钟祭酒一声毕,祭台下等候的四名礼官便端着酒走上祭台。
王总管上前拿起酒壶,将酒杯斟满,而后礼官便将送到宁昭等跟前。
四人端起酒杯,朝天子像躬身三拜,而后将酒倒于地面。
钟玉再喊,“二献——”
四人再次朝拜,献酒,接着便会奉上三牲,四时果,五谷,以示帝王所统御国内五谷丰登,四时安康。
而帝王则要分食四果五谷,之后再以泛齐酒三献,以醴齐酒四献。再以醍齐行七献、八献、九献。
而九献完毕后,则要赠十二玉玦,以昭天时礼节。
可钟玉年纪毕竟大了,九献后喘不上气来,直怪小侍从没给他泡参片。
小侍从哭笑不得,只能认错。
钟祭酒却大手一挥,将她往前推去,“你代我念祭词。”
小侍从微愣,主持天子祭之人从来都是德高望重之人,比如钟玉这般真正意义上的帝王之师,可不是一般人能代替的。
“唉,老夫太累了……”
“……”
小侍从背对祭拜的帝王们,抬头仰起俊秀柔美的脸庞,望着眼前高大的天子雕像,缓缓交叠双手。
“今有五帝祭天子,吟皇朝之史,颂天子之德,哀皇朝之崩,悼君氏之悲,继神风之志,承天子之名。天命之子,蒙照九蕴,上达九阙,下御万民——”
话未说完,便有侍卫匆匆赶来,在楼冰河耳边低语了几句。
楼冰河眉心一皱,“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是在何处不见的?”
“出了皇宫,此时应该早就到了,但方才内侍去寻太子献玉,发现人还未到。”
“……”
祭台上还等着太子献玉,楼冰河只好走上台禀报。
萧明泱等人听到这消息都是一怔。
宁昭目光微冷,“派禁军去找。”
“是。”
楼冰河转身看向台下的禁军,“禁军统领,派人去找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殿下。”
然而台下的禁军却一动也没动,呼啸的风更加明显起来。
楼冰河蹙眉,“南门禁军统领何在!”
一片寂静,楼冰河看着台下的禁军,目光微冷,抬手摸上腰间的佩剑。
突然一阵刀剑出鞘之声,台下的禁军们突然转身拔剑指向祭台之上。
场面顿时失控,众人惊慌起来。
小七纵身跳上祭台,拔剑护住了萧明泱。
龙女困惑地看着台下,“怎么了?”
钟祭酒迷迷糊糊地看着台下,“这是……做什么呢?”
“嘘。”
小侍从拉着他悄无声息地躲到白禅身后。
白禅扭头看着躲在自己身后的这一老一少,沉默片刻后道,“别乱跑。”
小侍从连连点头,拽着钟祭酒一动不动,十分乖巧。
白禅嘴角微扬,转过身去看祭台下突然倒戈相向的禁军,从袖间滑出一把短刀。
龙女带来的那对黑白皮双胞胎也动作敏捷地站到了龙女面前。
萧明泱笑了,“合着都带着武器呢。”
宁昭看向禁军统领,“你们想造反?”
“他本就不是你的子民,何来的造反?”
街道的尽头突然响起一声讽笑,那里缓缓走来两个人。
众人齐齐看过去。
一个年轻的白衣书生,和一个绿衣的年轻女子。
“翠屏。”
楼冰河一眼便认出了那女子,又看向那个书生,“你倒是有点眼熟。”
“我叫赫连英,昨日还是一介书生。”
那书生微笑着说,“今日,我是凉国三皇子赫连英。”
“竟是凉国余孽……”
“凉国皇室不是都被灭了吗?”
“……”
李玄息好奇地凑到萧明泱身边,“还有姓黑莲的?”
“……”
萧明泱笑眯眯地看着她,“人家姓赫连,宝贝儿。”
“我没见过姓两个字的。”
“瀚海以北的七十二国很多这种复姓,不过现在几乎没了。”
“为什么?”
“我把它们都灭了,然后改了单姓。”
萧明泱扫了眼楼冰河,“他以前就姓贺楼,来大羲后才改了楼姓。”
李玄息这才露出恍然的表情。
而祭台下的众人看着台上交头接耳的两任,不免一言难尽。
灭了人家的国就算了,现在还当着人家面说,实在太惹人恨了。
赫连英的笑容有些狰狞,“萧明泱,今日的一切有一半是特地为你而准备的。”
萧明泱神色淡淡,“丧家之犬。”
“你——”
赫连英笑容更加狰狞起来,“贱人,我现在就要你死!”
一旁的翠屏从袖间取出一支火折子般的东西,打开后散出一股烟来,直冲天际。
片刻后,紧闭的城门徐徐打开,数百个弓箭手涌了进来。
赫连英大喊,“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