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虽是奴月第二次见白麽麽,却仍是跼蹐不安,那日种种画面忽而便涌上脑海,心中一颤。躲在阿笙身后,颤颤巍巍又将阿笙往后拉。
手心攥出了汗水,略湿了阿笙的衣袖。
阿笙觉察出奴月的小心,握住袖口处奴月颤抖地手,回顾身后的奴月,“奴月,怎么了?”
奴月松开阿笙的手袖,慌慌张张的贵妃提裙而跑,忍顾身后,黄金白玉镶嵌的流苏荡漾在贵妃鬓前,慌乱之中被红木高门槛绊倒,眼见要跌在阿笙身上,奴月将阿笙护在身后,双手撑住倒下的贵妃。
玥依先是一惊,“啊”,捂住自己的头往后躲,待到久久未闻声,才睁开紧闭上的双眼。
贵妃娘娘赤红的脸颊,发燥的模样,玥依嘴角不禁微微一荡,无人察觉亦是瞬速收回那不起眼的一笑。
贵妃娘娘头一次如此狼狈。
“娘娘,没事吧!”
“公主,可有受伤?”
奴月的手有些受伤,忍着疼痛,察看阿笙伤势。
阿笙摇头,轻托奴月的四指,“奴月,你的手没事吧?”
生生用手撑住一个从天而降的女子,必然是会受伤,阿笙不敢乱动,生怕奴月的手受伤严重。
她下意识地摸着腹下左侧,扑了空,才恍悟换身衣裳,香囊未带在身上,亦无法替奴月上药。
贵妃偃蹇而逃,神色略带慌张局促,奴月抽回双手,置于身后,“公主,奴月无事。”
“怎么会没事呢。”阿笙想拉回奴月的手再仔细瞧瞧,奴月躲着阿笙,绕着阿笙转,不愿阿笙担忧,“公主,我们进去看看皇后娘娘吧!”
玥依尚在忧心,急促地捏紧腹部白皱的手。
玥依本就是二十有几的姑娘,那双手不知为何却显得如此苍老,似是经历了岁月的凋蚀,看不出一点风华正茂。
原是不只是如此。
坤宁宫内,入目皆是——满地的珍珠,破碎的翠蓝珠宝,四散的银镀金钿,还有阿笙前些时日见到的多病的皇后,转眼便躺在地上,散落的长发下流动着鲜明的血液。
前有人清扫地上的冰水,后有人举足无措。
阿笙不知前因后果,有些发怵,后退了一步。
玥依在纷乱之中,奔向皇后娘娘,扯下粗糙的衣布,一圈一圈为皇后娘娘裹扎住。
晃过神的阿笙正要踏出,奴月已看透阿笙,挡在阿笙面前,“公主。”
皇宫之事,向来复杂,寞然许是最好避开厄运的方法。公主只是前来与皇后娘娘拉闲散闷,何必惹事上身。
贵妃不顾礼仪,横冲慌张,必是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后宫妃子之间从来便是只有恩宠之争。据此看来,皇后与贵妃当是水火不容。
奴月不愿公主蹚进这浑水之中,公主她从未见过后宫争宠的女人,更不知晓争宠的女人会做出些什么。
可阿笙不忍心置皇后娘娘于不理不顾,何况皇后娘娘与萧穆景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
“奴月,我没事。”
“我稍刻便去太医院,替你取药疗伤。”待到皇后苏醒时,已是暮时。
孤雁略过,为奴月双手涂满了药粉,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才忽觉已是夜幕。
原是暮色临了,卷席熙攘人间,暗淡了那一抹刺眼的艳红。晚星十八里云收月明,灯火未眠,数盏而亮。月转朱阁,云低绮户,暗香浮动,心意绵绵。
见皇后娘娘已然苏醒,阿笙也不便再留在此处。
“娘娘,阿笙今日便不再打扰您,先行回府了。”
阿笙站在珠帘外,只说了只言片语。
皇后聊表歉意,着人送阿笙出宫。
阿笙步行在偌大而陌生的皇宫,忍顾月色洒落在她的左肩,心系着尚不在身旁的萧穆景——夜里转寒,可有添衣?我不在府里,他怎不来寻我?是尚未得空,还是我无足轻重?亦或是去寻了他的舒温?
“阿秋~~”
“阿秋——”
阿笙的衣服单薄些,抗不住这凛凛微风。
玥依跟在阿笙身后,也忍不住小声打了喷嚏。
“姑姑,你先回去吧,我们自己回去便可。”
“夜深寒冷,姑姑回去多添些衣物,方可好生照顾皇后娘娘。”
不知怎地,阿笙同情起了皇后娘娘。
皇后身受重伤卧病于床,皇上却迟迟未来看望于皇后。若是说朝中琐事过多,竟也连看望一眼的时间也没有吗?亦或是派遣些人来慰问一下皇后。
那是皇后,想是也是皇上明媒正娶的妻子,却落得此境地。
阿笙触情生情,不免得想起母妃,想起父王对母妃的所作所为。
痛恨混合着怜悯洋溢在阿笙的胸口处。
似乎,把皇后娘娘当成了她的母妃。
若是母妃还在,她要是受伤了,还会有谁陪在她的身旁呢?
“公主,这宫中极易迷路,奴还是领您出宫吧!”
玥依低头,后退一步。
“无碍,来时的路还是记得的,你还是回去照顾皇后娘娘吧。”
夜间的风诚然很大,说时阿笙又打了一个喷嚏,“阿秋!”
阿笙柔柔鼻子,“奴月,我们快些回去吧!”
阿笙回头看了看玥依,搓搓双臂,试图取暖,“姑姑,你也回去吧,莫要着凉了。”
玥依再三确认,见公主如此强硬,也便先行回坤宁宫。
奴月穿得虽非单薄,倒也比阿笙穿得严实些,她解开深棕色的外衣,披在阿笙肩上,“公主,穿奴月的衣裳吧!夜里风大,莫要感染了风寒。”
自阿笙与萧穆景成亲以来,便未曾穿过南蛮摆裙,一着都穿着西陵的笙服,本是里里外外都需要穿上好些件数,只是阿笙偷偷减掉了些。
樱粉的笙服显得与棕色的外衣格格不入,阿笙穿在身上却是莫名的好看。
“奴月——”
阿笙搂住奴月,撒娇道,“幸好还有你。”
幸好,母妃将你送到我身边;幸好,你还在。
奴月宠溺地拍拍阿笙的肩背,“好了,好了,公主,我们快些回去吧!”
踩着月光下的影子,渐行渐远。
只是,皇宫的路本就不尽相同,走来走去,似乎都在同一个地方,久久也未见出路。方才还看见那一棵梨树,梨树旁依旧是那红水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