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绾妤是没有想到应淮序会来的。
他愕然出现在谢绾妤面前,倒叫谢绾妤有些愣住了神。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的马车,只是回过神清醒时,马车上,只有她和应淮序二人。
她恍若隔世搬的眼神看着这个极度陌生却又熟知的男子,一种激情澎湃在她身子上,宛若数万只白绒绒的羽毛轻轻地抵在她心上。
挠得她一阵一阵地发痒。
谢绾妤坐在马车上,脑海中控制不住的满是和应淮序温存的画面。缠绵悱恻的时候,谢绾妤的心在砰砰砰地狂跳着,现在仍旧是在燥热地跳动着。
凛冬的风吹过,好似打在人脸上一般,纤嫩微粉的脸颊像是要裂开般。可这样的冷,谢绾妤倒没有了知觉。
扑面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语而又无法压制住的躁动。
“冷静,冷静!”谢绾妤掐着自己的拇指想让狂热的心冷静下来,可是只要抬头看到应淮序,只要想到应淮序就坐在她的身侧,她便时刻地想着床笫之欢。
安静的马车内,针落可闻。偶尔吹来的凛风将帘子缓缓撩起,轿撵外的树叶长得茂盛,叶子随风凌波而动。
应淮序雄厚低沉的声音也贯彻在其中,“你可怨我?”
谢绾妤四处乱瞟的眼眸最终还是直直地定在应淮序身上。
她不知应淮序为何会如此说,这一问提来得有些猝不及防。谢绾妤瞪大着棕灰色的眼眸,羽睫似星星一般上下微微一眨,轻声地“嗯?”
她瞧见应淮序扣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不再转动,“现如今,你可想与本王成婚?”
不知道为何,谢绾妤感觉他的声音带着些以为从未有过的不安之感,像是小心翼翼地在藏着什么秘密,却又做不到自如的状态。
“殿下,我——”
自然是想要与你成婚的。
“你若是现在反悔,本王自会允了你。”应淮序顿了两秒,被风卷起的纱帘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哽了哽喉道,“可若是成婚了,你便是本王的燕王妃,到时候可再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纱帘落下,谢绾妤看见他的眼里有种跼蹐不安之感。
不安?
他那样的一个位高权重的人,怎么会不安呢?
是因为眼前这个要与他成婚的人,是谢绾妤,而不是他心中的那个叫若笙的姑娘吗?
是在害怕与我成婚后,若笙姑娘知道了,伤心欲绝吗?
是因为那一夜之欢的事而感到不安吗?
“殿下,你后悔了吗?”谢绾妤的眼睛直视着应淮序。她知道尊卑有序,很少这样看着应淮序。可是此时此刻,她控制不住,想要确定应淮序的心中是否真的有自己。
霎时间,轿撵内又一次地恢复了平静。除了风声,除了马蹄声,之剩下彼此不大不小的呼吸声。
他的沉默,谢绾妤的心随之慢慢地沉到低处。不言不语或许是他默认的一种方式吧!
她这样想着,一直怀揣着期待的眼睛紧张地眨巴着。轿撵微微一晃,耳铛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像是诉说着谢绾妤藏在心底的失落。
可是,哪怕他不爱她,她都是要嫁给他的,她不能没有他的协助。“殿下,与你成亲这件事,我从未后悔过。”
“唯一后悔的”,谢绾妤抬眼望着面无表情的应淮序,“便是没能早些遇见殿下。”
这样,或许就不会有前世今生了吧?也不会有那么多枉死的冤魂了吧?
更不会,有这种抽丝般的心痛了吧?
“殿下若是后悔了,我……”
“你可知道皇上要见你?”
谢绾妤的话还没有说完,目光从外头略到谢绾妤眼角处的应淮序张口。
那话似乎是有些意味深长的。他的眼神也流露着复杂的情绪——是担忧,是意料之中,是害怕……
谢绾妤没能看明白,眼底也跟着困惑起来。
“见我?”谢绾妤疑惑了片刻,皱起的眉目缓缓展开,暗暗地深深一吸气,“是因为——李敏才吗?”
除了这个,她想不到万岁爷还会因为什么事要来召见她。
她爹爹是朝中重臣,他死的时候了万岁爷没有过问他,甚至没有让她远在关外的兄长回洛阳再见见爹爹。若不是因为世子爷的原因,或许,二哥连爹爹死了的事情都不知晓吧!更无须谈回来见爹爹最后一眼了。
若不是关乎百姓,关乎国家大事,想必万岁爷是不会主动要见我的吧?
诚然如谢绾妤所想的那般——在谢绾妤说完那句话后,应淮序点点头,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谢绾妤若有所思地顿了顿,低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粉红的掌心上留下来了四个不深不浅的指甲印迹。
她盯着那几个红印,想着他搂着她的画面,想着他刚刚挺身而出的画面,小声地说着,“所以殿下来热河就是为了此事?”
应淮序像是没有听见谢绾妤的话一般,他厚实的手心落在谢绾妤的手背上,轻轻聚拢将谢绾妤成小小的拳头握在手心里,安慰道,“你别怕,不管皇上如何说,都有本王在。”
没有听到应淮序的否认,也没有听到应淮序承认,可谢绾妤的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失落。像是被针偷偷地扎了一下,她抬起的手心落在胸口微痛的地方。
目光深深地落在他握住自己的手背上,她好像好像紧紧握住他的手,可是她不敢。
***
大概是过了许久,在一片漆黑中透过一丝微弱闪烁的光芒,帘子上依稀能看清楚有几个倒挂的人影。
轿撵微微一停,几个侍卫小跑的声音便响起,依稀间好像还有剑鞘碰撞在一起的声响,紧接着是城门缓缓打开的声音。
停下来的轿撵又开始行驶。
巍峨耸立的皇宫内。
谢绾妤下了轿撵,站在应淮序身后。
皇宫如她所想的那般壮大宏伟,放眼望去,好似真的看不到尽头一般。
金碧辉煌的皇城内,看不见一点夜幕的影子。满城灯火点亮,照在朱红的高墙上。
她只来过一次皇城,那时候年纪尚小,不懂事,也记不得是何时来的,更记不得这皇宫是什么样的。唯一停留在她脑海中的是她牵着母亲的手,遇见了她曾经最爱的云起哥哥。
往日的记忆在眼前浮现过,谢绾妤回到现实时,应淮序都在她前头好些距离了。她往前走快了两步,被一个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窜来的人给撞到在地上。
谢绾妤想要跟上应淮序,走得太快没看清前面有人,她倒在地上,额头被狠狠地撞红了,手心也搓破了些皮。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
谢绾妤睁开双眼时被一堆的人团团围住,一个接着一个地跪在地上,拼命地求饶道,“求三千岁恕罪,燕王妃恕罪。”
应淮序蹲在地上,看着谢绾妤那磨皮了的掌心,眉头瞬间皱起。
“千岁爷恕罪,奴婢这就将这不知死活的贱婢拖出去斩了。”
谢绾妤看着那被打着揪起来的女婢,眉头也微微一皱。
婢女披头散发地,灯光下看得清清楚楚她脸红肿着,像是被人打了好些巴掌而致的。凌乱不堪地发髻歪到了一角,近乎垂到了她的耳廓上。她的唇角有些发紫,颤抖着唇跪在地上,“三千岁?”
老嬷嬷拽着她肩角的衣裳,她摇着头,发髻又往下一歪,“不,不要。”
她拼命地往前爬着,够住了应淮序的衣袍,于是便将他当做救命的稻草,“千岁爷饶命啊,千岁爷饶命啊!”
谢绾妤看向应淮序,有些诧异。
她听说,应淮序一向冷暴无情,向来是不会有人敢求他的。以以往那些求过他的人,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今日,这个婢女,满是泥渍的手扯住他的衣袍,在这皇宫中,明目张胆地求着他,他的身色里竟然没有一丝的冷酷。
老嬷嬷脚下的圆底高跟鞋踩在那个婢女的手上,咬牙切齿地骂道,“该死的贱婢”。圆底高跟鞋在婢女的手上磨了磨,婢女的头上都冒了些汗珠才肯松开。
“啊——”
谢绾妤看着有些于心不忍,可他不开口,谢绾妤也不敢说些什么,只是揪着心看着,连着自己受伤的额头和破了皮的手心穿来的痛也无法察觉到。
许是怕露出了端倪,应淮序没有继续看那个婢女,他馋着谢绾妤的手,将她缓缓扶起,“嬷嬷,这件事你且好生处置着,别叫人往后见了燕王妃再这般放肆了。”
“届时,便是你来求情,也休怪本王无情了。”
老嬷嬷见着应淮序此番态度,眼珠子在眼底打转了两圈,连连点头。
谢绾妤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应淮序看似在维护着她的话,却像一块小小的石子打在谢绾妤心里。
那些话并非出自应淮序的本意,谢绾妤无需揣测就能感觉的到。
她看着那个奴婢脸上惊恐万分的表情,心里好像知道了答案。
从前,不是人人都说他燕王殿下不过也是个浪荡公子吗?什么花街柳巷,什么船渡芦苇,哪一处没有他搂着女子缠绵!
以往,她与应淮序从未有过交际,也只当那些不过是谣言摆了。后来,她以为她很了解应淮序,以为他是个深情专一的男儿——直到今日,她才明白,原来那些都是真的。
谣言并非谣言。
深情并非深情。
无论是王棠梨,还是眼前的这个女婢,必定与他都有过那么一段难以启齿的故事。
不然,王棠梨为何非他不可呢?
不然,为何这个女婢看他的神色如此忧伤呢?
不然,自己怎么快要沉沦在其中呢?
我原以为自己是设局之人,却没有想到,到头来是进了他的局了。
可,那又如何呢?
她这一世本来就不是为了那男女之情而活的。
她握住应淮序扶住她的手,眼睛用力地挤出些泪花。好似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只消稍稍眨眨眼,窝在眼睑处的珍珠般晶莹剔透的泪珠便颗颗滑落至脸颊上。
她故意在应淮序的
看向自己时眨了眨羽睫,烛火恰好映在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泪珠上,反射的光照在他的眼睛里,谢绾妤顶着红肿的额头微夹着哭腔说道,“殿下,你我大婚在即,还是不要动杀戮的好。”
她想,毕竟那个女婢也是无辜的。
总归还是应淮序负了人家,还人一条生路,或许也是对自己过错的一种宽恕吧!
老嬷嬷的一个巴掌重重地落在那披头散发的婢女脸上,“都愣着干嘛,还不快拖下去,留在这里碍眼吗?”
应淮序淡淡地说道,“既是王妃开口,那便姑且饶了她这一命吧!”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应淮序加重了语调,烛光下他俊俏的脸,多了些朦胧,“嬷嬷,若是处置不当,本王唯你是问。”
一行人跟在她和应淮序身后缓缓而行,谢绾妤第一次感到来自皇陈城的压抑。
传闻所言非虚。
皇宫里的人,但凡活下去,必定是有着非人的手段的。
又或者是有个坚实的靠山吧!
不然,轻则是那个女婢一样的结局,重则,不会五马分尸,便是无端枉死吧!
几个侍女将谢绾妤领到一个殿内换了身干净些的衣裳,又将伤口处置了下。
额头上的红肿还没有消下去,不过倒有鬓角的碎发可以稍加遮挡。
替她梳发的侍女手中的动作忽而停下,谢绾妤看着镜子里的侍女s的神色,问到,“怎么了?”
许是察觉到冒犯了,忽略了尊卑礼仪,侍女连忙作揖,“王妃恕罪,奴婢还是第一次瞧见如此好看的红痣,难免想着多瞧瞧几眼。还请王妃恕罪。”
谢绾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抬起头轻轻地摸着眉尾的那个小小的红痣,“无碍。”
“本王怎么会后悔呢?”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抬起头来。”
“果真如传言所说,倾国倾城”,“也不枉你父亲一番心思。”
“听说,这次去热河,是你救下的燕王?”
“回陛下,妾身与燕王殿下都在热河遇难,幸得上天眷顾,才得以活下。”
“那你便说说这不成体统的杀人案吧!”
“你无需害怕,但说无妨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