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萧穆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繁花似锦,萧穆景躲在阿爹身后,牢牢扯住阿爹的衣袍,听着阿爹和一个蒙面女子的谈话,眼睛一直瞧着蒙面女子身旁的女孩。
那女孩叫木冉,这名字是萧穆景取的,从小便和他一起长大。
“萧将军,这些年劳烦您了!”
那蒙面女子行礼谢过阿爹,又将手上的蜀镯交予阿爹,随后将木冉抱在怀里。
阿爹收下蜀镯,“王妃,若是日后,在南蛮无法生存,萧府永远会为您敞开大门。”
他们说了很多,萧穆景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大概知道木冉要走了,只是瞧见了他的木冉妹妹在那女子的怀里哭泣,嘴里嘟囔着穆景哥哥这四个字。
他也哭了,求着阿爹将木冉妹妹抱回来,可阿爹却说,木冉要回家了,那个女人也说要接木冉回家了。
“阿爹,这里就是木冉的家啊。”
萧穆景扯着阿爹的衣袍,希望阿爹留下木冉。
“阿哥,阿哥……”
木冉在女人的怀里蹦弹着,极力地挣脱女人,嘴里含糊不清地唤着萧穆景……
萧穆景从梦中惊醒,手里还握着那个绣有冉字的香囊,他轻轻一嗅,还是熟悉的枇杷气息。
十年,枇杷犹如故。
你我再见,已形同路人。
枕头下,是木冉写给他的信,那是木冉离开萧府后写给萧穆景的,可只有两封。
萧穆景不知道木冉到底经历了什么,可他从来没有停止写信给木冉,只是他不知道该寄往何处。
原来,木冉真的就是阿笙。
萧穆景把拿出来的信又放回原处,心里乱的很。
便更衣练剑,希望这样可以缓解无端的郁闷。
夜下,风声四起,时而传来几声鸟啼,时而飘过几片枝叶,沙沙作响。
剑在空中挥舞,惊了一地的枇杷,而萧穆景的心也此起彼伏。
到底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剑在他手里越来越快,稍有不慎,极有可能就伤及自己。
“将军……”
长枫夜里也辗转难眠,回忆着萧穆景今日的反常,还是有些许担忧伤,想着去萧穆景屋内聊聊。
怎料,果然如此。
长枫拾起地上的树枝,折断了枝叶,一步冲上前去制止萧穆景。
“长枫,你别管我。”
萧穆景还是没有停下手中的剑。
他想着阿笙,想着木冉,想着曾经许下的承诺,想着他已经身中情蛊,便觉得无药可救。
“大哥,可是因为公主?”
长枫陪在萧穆景身边多年,在萧穆景没了木冉的那段时间里面一直是长枫陪在身边。
长枫知道萧穆景心里有一个木冉,只是今日才知道那个年少的女孩也叫阿笙。
十五六岁的情窦初开,是根种在少年心里的白月光,那是整个年少的回忆,也是历经沧桑后的一寸纯洁。
萧穆景手中的剑落在地上,一声咆哮释放情绪。
“长枫,她就是木冉啊!”
那个要我许下诺言的木冉啊,那个说,会忘了我的木冉啊,
萧穆景的拳头重重击枇杷树上,破损的手背,鲜红的血液,都不及心尖上的痛觉。
木冉的第二封信上说了,王妃给了她断魂水,她会慢慢忘记了他的。
后来,她真的没有再写过信了。
“大哥,公主她,或许也……”
“可半生楼里还有一个舒温。”
那个对他种下了情蛊的女人。
他萧穆景甚至都没有办法,再去爱他的木冉了!
不过近午时,齐衡便离府。
阿笙早就料到齐衡还是会去府外看望林念柔,他从来就没有不把她的话不放在心上。
“奴月,奴月……”
才一炷香,奴月便又开始寻不见人影,这几日总是神神秘秘,阿笙心里头也颇为烦闷,无心管她,也任由她去。
阿笙在府上四处游走着,见着那假山上有个果子,便爬了上去。
原来是一个装饰品。
阿笙枕着自己的胳膊躺在假山上,仔仔细细地回忆从前,才发现,好像那些回忆都不属于她。
那里,除了那间阁楼,再没有一片土地留下过她的痕迹;那里,除了母妃,再没有一个人会怀念她;那里,除了嘲笑还是嘲笑……
反是西陵,满街的繁华,不清不楚的争吵,还有一见倾心的公子!
想着想着,阿笙便慢慢地沉睡过去。
睡足醒来的时候,阿笙闭眼伸着懒腰扭动身子,恍惚间听到一句,“轻点”,那是一个低沉的男声,阿笙吓得蹬腿踢了过去。
“你一女子,怎就如此大的劲呢?”
阿笙定眼一看,竟是萧穆景。他坐在地上,皱眉着眉头,翘腿揉捏胫胻。
“你,你,没事吧,伤着了吗?”阿笙替他轻揉小胫,担心地的问道。
萧穆景看着他,啧啧了一声,道,“我昨日夜观天象,发现不日必有大事来临,果不其然,今日还真就受伤了。”
阿笙知道他在笑话自己,咬牙使劲一捏,他嗖的一句尖叫,“痛,痛,痛。”
“看以后还笑话我。”
阿笙又伸伸懒腰,躺下,望着满天的星辰,触及月光,柔柔一句,“你怎么进来的?”
萧穆景也跟着阿笙躺下,枕着双手,一声叹息,侧头看着阿笙的侧脸,“来看你啊,七夕怕你一个人孤单,作为西陵臣子,我不得来慰问一下你嘛!”
阿笙还是戴着面纱,萧穆景看不见她的模样。
“萧穆景,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阿笙突然转头,目光灼烈的凝视着他,温情脉脉。
那日,面纱下的丑陋,尽在他眼底,他虽是一句话未说,可阿笙还是惶悚不安。她知道世人都是以容色示人,绝代风华的年龄,正是姿色最妙之时。
失了芳华,便失了永生。
何况,他——萧穆景,如此一个留恋花街柳巷之人。
“萧穆景,如果,我天生丑陋,是不是便像昨日那般,受尽凌辱?”
“若是我当真落下疤,那该如何?”
萧穆景移动身子,凑进些,“怎么办?你就没想过后果吗?”
说罢,还轻敲了阿笙的额头,又转过身去,平躺阖眼养身。
阿笙摸着方才被敲的地方,噘嘴又轻叹气,心里有些失落,随即又起身压在他身上。
他睁开双眼,惊恐地看着阿笙,“你干嘛,下去。”
他想要推开阿笙,却下不了手。
“萧穆景,你娶我可好?”
阿笙再靠近些,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和急促的脉搏心跳。
突然,烟火四起,点亮漆黑的远处。
“我……”他的声音极小,小到阿笙还没有听见,便又开口,“你喜欢我吗?”
“没关系,你会喜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