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十一年,夜。
京城中最是繁华的谢府,一夜之间,尸痕遍野。
残破不堪的窗纸被风卷起,屋内的残烛已然泯灭。
天青色的床幔下,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在挣扎中扯断了床幔上金丝裹绕的流苏铃铛。铃铛落地,四散而滚。
奄奄一息的谢绾妤,缓缓闭上沉重的双眼。
死亡在此刻才真正地来临。
忽而,一盆冷水扑面而来,近乎死去的谢绾妤惊醒。
可那双手还是紧紧锁住谢绾妤的咽喉,一把利刃更是抵在她的胸口,她稍有动弹,锋利的刀刃便一点点刺进她的肌肤。
纯白的月光穿透破败的窗纸,落在谢绾妤薄弱的肩上,满心的惶恐已然落定尘埃。
她早就听说王棠梨联合姜云起谋权篡位,可她未曾听信他人。
直到如今,那把刀抵在她的胸口,那个她视为闺中密友的姐姐牢牢锁住她的咽喉,她始终还是不愿相信。
“谢小姐,哦,不,应该是——燕王妃。”王棠梨嗤笑一声,手中的劲更大了些,紧勒谢绾妤的颈脖,看着那一向高高在上的谢家嫡女如今满目狰狞的模样,王棠梨甚是满意。
镶着海棠花纹的指甲嵌入谢绾妤纤纤的颈项,谢绾妤只觉得被死神压制住,惺忪的眼睑下,布满着斑斑血丝,便是连咳也没有了力气。
“燕王妃,现在可舒服了些?”
王棠梨哂笑,徐徐松手,修长的指甲滑过谢绾妤的脸颊,谢绾妤厌恶地将脸别过,却还是不甘心道,“王棠梨,你当真敢篡位?”
王棠梨最是不喜谢绾妤如此模样,她站起身,捏住谢绾妤的脸,“谢绾妤,死到临头了,你还敢这样?”
“红袖,点灯。”
烛火骤亮时,王棠梨拽着谢绾妤看着地上那血迹斑斑的头颅。
那是倾禾的头颅。
断开的颈脖处还在留着鲜血,瞪着的瞳孔里还残留着无尽的怨气,凌乱的发髻里还透着不堪的回忆。
赫然出现的头颅,已让谢绾妤近乎崩溃。
“倾禾……”
谢绾妤用力的挣脱王棠梨,却抵不过胸口的利刃。
她拼命地睁开王棠梨,嘶哑地怒吼,可王棠梨不愿放过谢绾妤,她喜欢看着谢绾妤的心一点一点地被诛杀的样子。
“谢绾妤,你知道倾禾死的时候有多痛苦吗?”王棠梨看着谢绾妤,慢慢说道,“倾禾被两个牢犯在狱中看上了,监斩官将她带出去的时候,全身上下,只剩下那一件粉色的肚兜了……”
粉色的肚兜,那是倾禾最喜欢的!
“王棠梨,倾禾她是无辜的,你为何要迁怒于她?”
“无辜?”王棠梨掐住谢绾妤的脖子,眼里满是血丝,“何谈无辜?我与燕王情投意合?你偏偏横插一脚,那时候你怎么就不说我无辜呢?”
“无论是倾禾,还是你尚未成婚的夫君——燕王。”王棠梨拂袖,将榻前的烛火打落在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说,“我都不会放过……”
她将谢绾妤重重甩倒而下,“我们走。”
卧门缓缓而开,府外尸横遍野,王棠梨嫌弃地掩住口鼻,微微侧过身。
“谢绾妤,你爹爹临死之际,可还在劝你莫要抗旨不遵,莫要将谢府置于生死之地……你的双手当真就纯洁无瑕吗?”
“我还得好好谢谢你那位许姨娘呢……哈哈哈……”
谢绾妤的头磕到床榻边,睁开眼睛有些昏沉,掌心按在太阳穴处,脑海中满是遍体鳞伤的爹爹。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眼前更是血淋淋的一片。
原来,都是真的。
她拖着受伤的身躯,滚下了榻,一点一点爬至倾禾头颅旁,颤栗的手,抱住那满目疮痍的倾禾,撕心裂肺,在烈火中,看火焰慢慢蔓延至身躯。
她被大火焚烧着,可心底的怨气愈来愈强。
她不甘,就这般狼狈地死去;她更不甘,杀死她所有至爱之人,还可位高权重!
……
漆黑天际划过一缕光泽,只一道闪电,谢绾妤便缓缓睁开双眼。
谢绾妤被雷声惊醒的时候,早就被应淮序扛进了烟雨楼。
满院浓妆艳抹的女子皆来围观,却无一人敢拦住他。
谢绾妤不日便要指婚予燕王,再不可闹出不贞不洁的污秽,于是只好扯住衣袖遮住脸颊。
“滚!”
他只简单的一个字,便遣散了所有围堵在门外欲窥探的人。
谢绾妤有些糊涂了,身上还隐隐作痛,眼角不自觉地涌出泪水,心里犹然如刀挖般疼痛,只是记不清发生了何事。八壹中文網
她惊恐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直到看到那摇摇欲坠的红烛,才想起来王棠梨,想起她怀里的倾禾,想起火焰将她团团围住的画面,熊熊烈火仿佛此刻还在她身上燃烧,将她的肌肤一点一点地撕扯开来。
我不是死了吗?
这是何处?
谢绾妤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了一场梦,还是一切本就是真的。
她想,只要找到王棠梨,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你是谁,快放我下来。”
彼时,谢绾妤尚不知晓眼前人便是她即将待嫁的千岁。
谢绾妤是被他扔在地上的,白皙的手腕上还留着一圈一圈轮廓不明的红印。看着这样的男子,谢绾妤莫名的不安起,“你是何人?你可知我是谢府三小姐,我阿兄是万岁爷钦封的护国将军?”
他满眼盈光,眼底异常的温柔,却又甚是诡异,不似不曾认识谢绾妤,反倒像是谢绾妤负了他一般。
谢绾妤有些错愕,惶恐地撑手往后稍退,“你可知抓了我的后果?”
可此时的应淮序早已经喝醉了酒,眼前人早已分不清是谢绾妤,还是那位故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谢绾妤看,他想多看会,生怕什么时候,再看不到了。
恍恍惚惚间,欲要取出些什么,掏空了袖口却什么也不见,身子有些站不住,险些跌倒至桌角。
只见他腰间掉落一梅花步摇,他慌张地捡起,小心翼翼地擦拭落在其上的灰尘。
看着他腰间佩戴的玉佩,谢绾妤有些诧异。
“应淮序?”
谢绾妤大概猜到了,眼前人便是那个百姓口中的罪臣,亦是那个她不得不嫁的千岁。
“若笙,我以为,以为,你再不会回京城了……”
应淮序踉踉跄跄地走向不断往后退地谢绾妤,“你别走了,好吗?你要想的,本王都可以给你。”
他只一开口,满屋的酒气便四散开来。
谢绾妤原是只当是遇见了一个酒徒,却不料他竟是王爷。
他紧紧拽住谢绾妤的手,将她牢牢搂在怀中,“你看,你要的梅花步摇,本王替你寻来了。你从前说的,本王如今都看清楚了,看清楚了,你想要的,都可以给你,只要你留在本王身边,可好?”
说罢间,应淮序已将那梅花步摇别在谢绾妤的发髻上。
谢绾妤拼尽全力地挣脱,“王爷,你认错认人了,我不认识……”
谢绾妤的话还未说完,应淮序便深深地吻了上去。她用全力推开应淮序,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分外秀目的千岁。
她伸手,试图去证明嘴角没有血渍,直到那一抹炽热,灼烧到她的手,恍惚间,谢绾妤好像知道了,她重生了。重生在她尚未认识王棠梨的时候,重生在一切尚是美妙的时候。
她记得那个吻,同样的情景,同样的血渍,不同的是,前世的谢绾妤是被人蒙着眼睛的。
“哈,你想要的,本王都可以给你”,应淮序瘫坐在地,靠着冰冷的石墙,傻乎乎地自言自语道,“只要,你不再离开本王。”
谢绾妤捏紧袖口,用力地擦拭嘴角的血渍。
“王棠梨,你要我死,可天意不让,前世的所有,这一世,我将全部偿还于你。”
看着眼前的应淮序,谢绾妤不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抗拒,反是主动,勾吻起应淮序,笨拙地倒在那宽敞的梨花木床榻上,慢慢地宽衣解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