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节上的冲突被人为的遗忘，荀彧很快拿出一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贸易清单。从粮食铁器食盐，到不那么重要的茶叶皮毛等等，都被罗列在白纸上面，决定未来数十年，草原的主人是谁。
远的檀石槐，近的张纯张举都给冀州青州百姓留下深刻印象。数不清的乌桓骑兵在大汉腹地驰骋，劫掠，引爆刚刚消弭的黄巾贼。
青州黄巾由此复起。
正因为游牧民族给大汉带来的记忆太过深刻，无论是李云义还是荀彧，都有自己的理由对游牧民族严防死守，直到他们真正成为大汗的一份子，融入大汉之后，才会放下戒备。
荀彧的思路延续自李云义，在如何拉拢边民一事上面，他颇有对策，边贸从来都不是多数人能够进行的，少量商人才是边贸主力。
草原浩瀚，比中原大地也差不了太少。幽州边贸多集中在几个塞口，漫长的辽西走廊以外，靠海之处也有小规模的集市。来自于密林当中的扶余，三韩，高句丽人将自己积攒的山货，牲口出售给商贾，换来盐巴布匹后，回到山林当中，将自己的货物转手出售给部落当中的族人。
荀彧的目标不是别人，而是这些二道贩子。
无论是大汉还是部落头领，都需要中间商存在。
买办阶级，可以存在，也可以变成有利于大汉的一份子。
并非所有地方都适合发展工业，草原人用牛羊皮毛换取更廉价工业品，获得更好的生活，这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不在谈及关于茶叶。齐公想要喝茶，那就让他多种一些茶。茶叶是否能够在北方，乃至草原成为贸易的必需品，不是看茶叶本身，而是齐公是否要大力推广。
......
天刚刚黑，邺城灯火璀璨的时候，蔡文姬继续誉写自己记忆当中的典籍。她记忆当中的许多典籍不在洛阳，而在地方世家的书库当中。
只有等同于仓库的书库才能容纳下厚重如山的一册册竹简。
现在回想，她微微侧首，眸子当中尽是过往朝朝。从江东到太原，再到陈留。父亲没去一处，都有人慕名而来，邀请宴会。每每这个时候，妹妹与自己便在书库当中翻看这户人家的典籍。
不能抄誉，只能墨记在心。
时间长了，她便在脑海当中建立起了自己的书库，对比参照，有了旁人所言的“过目不忘”。
只有她知道这一过目不忘来得有多容易，水分多大。
古籍年代越久，字数便越少越精炼。用最少的竹简记录下来最多的东西，是传统。
随着纸张铺满邺城，一本本抄誉，重新编写成册的书籍将书库变成书房。原本能够堆放在一整个屋子的史记，现在只剩薄薄一册，二十万字不少，却也不多。
史记这样包藏私货的书在任何时代都数不胜数。朝廷可以为尊者隐，民间也可以搬弄是非，出口恶气。
文字书籍只是载体，载体背后是话语权的争夺。谁能著书，谁的书流传更广，知道的人越多，谁的威望越大。
孔融一生，最著名，也是唯一一件干成的事情就是让梨。
名士刘表一辈子做了什么？同为宗室的刘虞对异族主张招抚，对公孙瓒重拳出击。
下一个以孝道为名，让琅琊王氏主宰东晋数十年的王祥卧冰求鲤带来的声望，让他很轻松跻身朝堂，获得极大权势。这些权利延续到了子孙身上。
王羲之，王献之一脉，都是琅琊王氏。
蔡文姬揉揉脑袋，油灯跳动，他虽然不知道琅琊有一个王家，却知道世家子如何捞取名望，也明白一个士人想要获得权利，就得选择阵营。
别看李云义威名赫赫，这名声却是对庶民，自诩是民的士人对李云义又恨又爱。他们恨李云义对世家的严苛，又不得不屈从李云义，以此保住家族权势。
东汉末世天下大乱，西凉诸侯之后，公孙瓒曹操孙策都任用寒门武夫，对世家行打压政策。相对于武夫，李云义的手段更温和，是软刀子割肉，从内部分化世家豪族。
“姐姐还不睡？”
吕玲绮跳脱，整个齐公府就是她的天下。无论白天黑夜，她都要带兵巡逻内院，直到戌时。
眼见书房当中有烛光跳动，吕玲绮忍不住凑过来，推开门，踩着影子大步入内。
她目光越过桌椅，落在蔡文姬精致典雅的侧脸上。
“有一些典籍明日便要交给康成公，翁叔公。这些典籍极为重要，不能出现疏漏。”蔡文姬回首甜甜一笑，纤纤玉手整了整面前满是笔墨的白纸。
“用得着这样吗？我爹爹说士人都是软骨头欺软怕硬。除非掌握大权，不然绝对不会龇牙咧嘴。只要齐公不给他们绝对权力，纵然典籍有误，他们也算不得什么。”
吕玲绮快人快语，跟她没有太多政治头脑，做事只凭一腔热血的老爹一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经学典籍上面，夫君并不占优势。”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吕玲绮，耐心解释：“夫君要做的是将每一家的释义权收回来，此举必定会得罪许多世家豪族。为此夫君才另辟蹊径，不从世家手中收回典籍释义权，而是自己打造经典，重新定义，花十年推广。”
“昔日长安，我父惨死，你父被王子师打压，视作一剑客，最终兵败长安，遁走中原。若是不能从文士当中培养一批对夫君忠心耿耿之人，这天下迟早还会被王子师那样的人掌握。乱臣贼子从来不是武夫，而是世家。”
蔡文姬面无表情，肩膀在轻轻抖动。董卓被诛杀，自己父亲成为唯二被追究责任，死于牢狱的士人。这里面的内斗她一清二楚。
王允对内限制吕布兵权，阻止他安抚士人，军士，也不愿意吕布招降西凉军。对同盟士孙瑞等人不断打压，所有同谋者，没有一个人在董卓被诛杀后获得实际权力。
在李傕郭汜杀入长安，清算王允同党的时候，惊奇的发现嫌疑最大的士孙瑞绝对不是刺杀董卓的元凶。
无他，立下这么大的功勋，士孙瑞居然没被王允封侯，一个亭侯都没有。
排除王允赏罚不明，只能说明士孙瑞没有参与其中。
对外王允杀名望最高，与董卓牵连最大，却又没有任何实际权力的蔡邕，将董卓封给自己的温侯丢给吕布，表明自己跟董卓不是一路人。
“想要击垮世家，就要掌控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