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毛玠掀开帘子，将脑袋探了进来，冲着这几日认识的新朋友道：“这北地苦寒，我算是见识了。若是日后被派遣到更北边的地方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冻死在路上。”
董昭闻言一笑，叫道：“小二，速速温酒给孝先暖暖身子。”
屋子里暖烘烘，闲来无事的小二在酒幔后面打盹，听到这一声音，连忙挤出一丝笑容，应诺之后准备去了。
“多谢公仁兄。”毛玠拱拱手，坐了下来，小声道：“除了工科之外，其他科已经考校完毕。齐公亲自考校商科，今日题目才泄露出来。咱们士人考的是抑制豪强，商人考的是如何收税。”
董昭哈哈大笑，道：“我就说不可能只有我等去答那劳什子的抑制豪强世家。他商人也得对自己人下手，要不然就得等齐公亲自下手。”
“这一手倒也精妙。”
厅堂里面，一个声音响起。两人定睛一看，只见西边的桌边坐着一个同样是儒生打扮，白脸，三十岁上下的儒生。
“敢问先生大名？”董昭起身，自我介绍：“在下定陶董昭董公仁，这位是平丘毛玠毛孝先。”
“沛国刘馥，表字元颖。”
纷纷见礼之后，毛玠径直坐在刘馥对面，道：“我看元颖兄也是此番考学之人，你我三人幸得相见，不妨多多亲近亲近，日后出仕，也能互相帮扶。”
他野心勃勃，在这乱世当中不断结交士人，准备投靠李云义的时候，袁术败亡太快，往日投资全打了水漂。
董昭也是如此，他是张扬麾下，在河内浑水摸鱼，跟袁绍关系不错，而从没能第一时间投降齐军。
现在并州司隶平定，齐公高高在上，想要用张扬臣子的身份转头齐公。
刘馥并不知道，这两个都是诸侯争霸失败后的倒霉蛋，连一个旧人写一封举荐信都没有的那种。不然他们也不会亲自参与考学，从零开始。
“不知二位想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抑制豪强，世家。”刘馥好奇。
毛玠董昭对视一眼，还是董昭最先开口：“元颖兄有所不知，齐公麾下工匠改进蔡侯纸，其纸张洁白如雪，薄如蝉翼，书写极其方便。昭以为此物能够打破世家门阀垄断学识。”
“还不够。”刘馥摇头，仅仅如此，土地兼并还是会不断发生。到头来小民仍旧活不下去。
“玠以为还是要学汉高祖迁移六国贵族豪强那般，将其不断迁移到边塞，好叫世家豪族无法兼并土地。”
“这一法子不行，齐公仁慈，断然不会用这样方式摧毁世家。”
刘馥仍旧摇头，像是来找茬的。
董昭有涵养，毛玠没涵养，像个刺头：“敢问元颖兄以为齐公会用什么法子抑制豪强地主？”
“我不知道。”刘馥摇摇头，目光深邃，言语清澈：“齐公志向远大，所做之事无一不是伏脉千里。”
“阁下一言，谁人不知？”毛玠直接怼了过去：“齐公远胜我等，然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若非如此，齐公也不会考学，让我等以此进入官场，为齐公效力。”
“说的不错，在下说的话的确是人尽皆知，可真正有几个人能够看懂齐公所作所为？”刘馥拍手叫好，对刺头针锋相对：“并州雍州，远一点的辽东，那一处不是齐公迁移数万，数十万百姓，空置土地，减缓土地兼并的？”
“中原腹地最是繁华，人口也最为稠密。从蛾贼作乱至今不过十年，天下人口锐减多少？按照齐公当下的许多政策，这中原腹地便是百年都回不到十年之前。这齐地百姓人口一旦激增，齐公必定下令分家，将百姓迁移边塞，以此缓解人口压力。”
刘馥将话说得直白，这些都是齐公一直都在做的事情。地主豪强能够抑制吗？当然可以抑制，限制他们的行动，没收他们的财富。
如此一来，这还是齐公吗？
迁移百姓，承认地主豪强对土地的占据，反手就是一个超级收税。以五百亩土地为基础，超过这个数目，税赋远超过土地产出。
“如今兖州豫州，甚至青州，世家豪强空有土地，无人耕种，以驽马，犍牛耕种愈发普及。据说那辽东，三韩之地，能够迁移百万人口。并州雍州需要恢复全盛时期，也要百万人口。”
“那元颖兄认为，想要抑制豪强，就得开疆拓土，迁移百姓？”董昭恍然大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已经想到了一种可能，但他需要确认，需要刘馥的看法跟自己一样。
“对。”
刘馥举着杯中温酒，一饮而尽：“这酒价值不菲，是青州城阳郡酿造，运输到邺城来的。走得是东海，渤海，入的黄河，而不是陆路。”
“半年前，齐公跨海横击徐州。迟早会跨海横击扬州，交州。扬州交州土地广袤，多年开发，足以容纳数千万人口。这地主豪强再多，总不能亏本种地。”
“以杀止杀只是下策，齐公早就为我等选好了新的出路，只要按照齐公划定的道路向前，抑制豪强不过是顺带一提的小事儿。真正紧要的是开垦土地，迁移百姓。”
刘馥一番话说完，起身拱拱手，便去了后院。
客栈前店后院，两者泾渭分明，前面是酒肆，后面有仆人随从住的大通铺，也有个人住的单间。两者价格相差甚远，一如入主的客人身份。
“此人必定能够出人头地。”毛玠砸吧砸吧嘴，品味着来自城阳的美酒，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刘馥虽然没什么名气，但人才就是人才，才干跟见识是骗不了人的。
这移民倒也是抑制豪强的法子，没有足够人口土地，豪强只是商人，没有别的属性。
大汉的豪强之所以强大，直接原因就是豪强掌控人口土地，是地方政府跟百姓打交道必须跨过的中间商。
豪强从中牟利，才能成为祸害。
“这几日邺城当中，有这般见识的无名之士不过十余人，刘馥刘元颖出类拔萃，一定要好好结交。”董昭目光闪烁，若非刘馥，自己也不会注意到齐公远大的设想。据说三韩之外还有更广袤的土地，若是这些土地也能变成齐公治下的领地就好了。
在齐公府内的李云义并不知道，小蝴蝶煽动的龙卷风已经出现。
他现在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