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平并不富裕,也不平静。
城内营火连天,人人屏息凝神,恨不得不去呼吸。城外更是将山峦映照成橘红色,晚来一步的麴义所部,人人都恨不得大声呼喊出来。
麴义一马当先,在众军之前,冷冷打量富平小城。一丈高的城墙,至多不过千人的守军,倒是一道不错的下酒菜。
“来了来了。”刚刚领了富平县令贺家家主面色如土,站在城墙后面,不敢动。城外人声鼎沸,却跟他毫无关系。外面是齐军,自己现在是反贼,大汉反贼!
“去宣读!”
麴义大手一挥,立马有人上前,将早就准备好的檄文宣读而出:“兴平二年,齐公奉命救驾,都督天下州郡,扫平逆贼。安羌将军韩遂枉顾齐公之令,不肯前往长安......”
“???”成宜缓缓打出三个问号来,他娘的,这事儿谁知道?谁让韩遂去长安了?谁让的?
他是当事人,知道这都是胡言乱语。韩遂从教书匠,变成占据凉州三十多年的军阀,心早就黑的跟碳一样了。韩遂不在乎大汉,也不会傻乎乎的去长安。
可人跟人不一样,至少在富平,大多数的百姓都是相信大汉的。如果有人不相信大汉,不相信大汉的那位齐公,城外的麴义会让他们相信齐公震得来了。
“还不够,擂鼓!”
麴义冷着一张脸,心思通透。富平地理位置太重要,只要扼守住,千余兵马就能阻断数万骑兵。
十二名汉子闻讯上前,他们将衣甲推掉,赤露上身,双手持着鼓槌,等着一声命令,便双手奋力擂鼓。
夏夜凉风习习,他们却是毛发缝隙当中汗液流淌,在连绵不绝的鼓声当中,让富平不眠。
“他们要攻城?”贺家族长只觉得城外军士擂鼓,敲击的是自己的心脏,每一击都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胸膛上,而非战鼓。
他娘的,这那算什么劝降,这已经是最后警告。
“今天晚上暂且不会。”成宜黑着一张脸,他来的快,麴义也来得快。一前一后到了富平,反而映衬此处重要。
当下夜色如水,城外擂鼓声震天,纵然知道麴义不会冒险攻城。可他还是心慌。
人树名,树树影。麴义的名字不大,却也不小。他们这些跟麴义打过仗的西凉叛党,就没人在麴义手上占便宜。
羌人是半游牧民族,步兵拉胯,能打仗的只有骑兵。骑兵还都是轻骑兵,一击不中,便远遁千里的那种在战场就在凉州的时候,没用。
汉军打到了自己家门口,想走可不容易。
针对羌人这一特点,汉军也是轻骑兵追击,弓弩手步兵作为中坚,压根不跟羌人打游击。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朝着目的地挺进,沿途杀人放火,补充粮食。
时间长了,凉州贫瘠,跟羌人打仗需要更复杂的后勤时,张温,皇甫嵩,董卓都在后勤上面吃过亏,被锤的欲仙欲死。
而在这些汉军当中,麴义是奇葩,他战斗力丝毫不弱,打败仗也能安然无恙的退回去。手中强弩,轻骑兵更是要人老命。
万幸的是,富平有城墙,还能等上一等。
“不用等了,直接攻城。”
城下,麴义挥动大手,身边甲士鱼贯而出。一丈高的城墙,也就三米三。这一高度不高,足以这些齐军花费一些时间攀登而上。
白天蜿蜒不知几里的队伍此刻终于派上用场。队伍当中一辆辆大车上面装载的并不仅仅是甲胄武器粮秣,更有简易的云梯。
说是云梯,其实只是加长的木梯,用在哨塔上的简易版本。
这些日子,麴义已经转变心态,积极为李云义效力。别的不提,单单是每个月足额的粮饷,就足以这些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面的汉子,对李云义多出一份感激。
齐军的抚恤条例,上下对等种种制度,更是让麴义大为震撼。任何见到齐军的人,都会下意识将齐军对等某一支军队。可在比较之后,他才发现齐军并非是曾经有过的某一支军队,他是从无到有,李云义亲手打造的精锐。
什么叫精锐!
悍不畏死的就叫精锐。
在他眼角余光当中,大量军士已经举着大盾,圆盾,缓缓向前。他们在各自屯长军侯的呼喊声当中,结阵,保护着身后的弓弩手,零散的长枪兵。
长枪兵在白天的作用是抵挡敌人骑兵不要命的冲击。任何一支军队,在任何情况下都会有不怕死的的士卒,会为了些许好处,猪突前进。
这些零散的枪兵,只要将手中长达一点八丈的长枪平举,就足以让敌人心存顾忌。
悍不畏死不等于送人头,没脑子。倘若决死冲锋能够活下去,付出一些代价也不在话下。
擂鼓声中,齐军缓慢前进的步伐让城墙上不断骚动。游牧民族最大的问题并非是野战,而是进攻防守城池。他们并无城池,对城池构造也不清楚,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倾向于用人命去堆。
此刻齐军汹涌而来,整齐划一的军阵就在黑暗当中,由着一簇簇火把点亮。
夜战,这对城墙上的西凉叛党而言,少有经历。
“放箭!”
箭如暴雨,黑暗当中的齐军张开大嘴,露出獠牙,轻而易举的将城墙上的火把浇灭。
一连三轮的箭矢足以让生命消逝,足以让城墙上不再有任何一个人敢于反抗。
冰冷的箭矢狠狠地钉在城墙上,城楼的木头上,守军躯干,身体上。
死亡随处可见,鲜血染红这片曾经的世外桃源。
任何有光线的地方,都在先登死士的打击下覆灭。旋即,云梯抵在城墙上,军士攀登。
麴义手持马鞭,身边甲士数十人,却没有任何一支火把。他们齐刷刷的看向城墙上,看着黑漆漆的人影与黑漆漆的城墙重叠,喊杀声似乎有,却极为细微。
终于,成宜从慌乱当中回过味来,他是厮杀汉,从乱军当中活下来的人,身上的箭创何止百处。吃了一轮箭雨,他顾不得查看伤口,单凭直觉,就知道城外单单弓弩手,就有千人之多。
这仗打不了!现在就得走!
近的河西鲜卑,远的西部鲜卑,他都管不了。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自己还在,总归还有一线生机。
活着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