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之外,裴茂等候许久,不见宋果出来。他心急如焚,见浓重夜色渐渐散去,最多一个时辰,东方便有鱼肚白浮现,天要亮了。
就在这时,宋果却是不甘心的退了出来。两人相见,裴茂恼道:“宋校尉,陛下何在?”
“陛下不信俺,俺不敢动粗,相劝许久......”
裴茂一拍大腿,总算明白自己什么地方出错了,宋果与自己合谋,想要护送陛下离开长安。他允宋果拜会陛下,请求陛下离开,立下大功,却忘了宋果手握兵马,仍旧是西凉军将领。
自己知道他生出野心,想要背叛李傕。可陛下不知道!
这般想着,他一一解释。
宋果挠挠头,忍不住道:“还请谒者仆射请陛下离开。”
“陛下不知校尉忠心为国,来日明白个中缘由之后,首功仍是校尉。”裴茂望着宋果,这厮虽然两面三刀,背主之人,关键时候,还得用他。
其余西凉军将领,未必会背叛李傕。
西凉军向来狂躁,许多人手中沾染鲜血,知道自己跟李傕一样,即便是投降青州军,也没有好下场。他们便豁出去,非要跟青州军拼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刘协没有继续躺在青石地板上,而是呆呆的看向远处。宫阙大门洞开,幽深的黑夜让他呼吸困难,找不到任何出路。
短短数日,身边亲信,忠心耿耿的老臣,因为密谋反叛,被李傕杀了个干干净净。若非自己对他还有一些用处,自己的性命,也早就不保了。
他心中沮丧,好不容易涌出的勇气,三而竭。
他惶惶不可终日,万分恐惧的时候,却见一个人影缓步朝自己走来。
不多时,他总算看清楚来人面容,谒者仆射裴茂。
裴茂三十余岁,面容俊朗,颇有威严,也是汉臣一员。但他并非是刘协身边的近臣,而是关系不远不近的寻常臣子。
长安城中还有大量文武臣子,这些人部分倒向李傕郭汜等人,部分只是混口饭吃,不敢靠近皇帝。
一心做汉臣的,是少数当中的少数,已经被斩尽杀绝。
裴茂这样的遗留者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想到刚刚离开的宋果,刘协深色再度紧张起来。
“臣裴茂,拜见陛下。”
裴茂先行了大礼,随后才表明自己身份:“青州军已经兵临城下,臣受李使君托付,来带陛下出城!”
“不行,朕不走。”刘协下意识摇头,让裴茂大感棘手。他本以为自己出面,三言两语一定能够说服陛下,让必须爱跟自己离开,投奔青州军,让自己升官发财。
他从未想过,最大的问题竟然是皇帝不想走!
“陛下可是担心大司马?”裴茂将话撂在地上,说的铿锵有力:“一旦长安失陷,大司马必定会放火焚毁长安,将带不走的东西尽数摧毁。若是陛下不走,这天下就没有天子了。”
他尽力将话说的委婉,又将看守宫阙的宋果叫来,两两对峙,方才让刘协明白。这两个人似乎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想要把自己带出长安。
可长安真的能随意进出?他在长安数年,知道长安城墙高耸,坚不可摧。从外入内不易,想要从内突围前往城外,又谈何容易?
“臣不想先帝血脉尽数死于西凉军之手,特来请陛下离开长安。若陛下不肯,臣独走,这就去洛阳,为先帝守灵。”
裴茂咬咬牙,接受着一个他内心根本不愿意接受的现实,自己谎称李云义使者,也无法说动皇帝,跟自己离开长安。
如此一来,剩下的时间更少了。必须趁着李傕还未发现之前,立马离开皇宫,离开长安。
一想到昨日满城传首的脑袋,他就一阵恐惧。
若非李傕残暴,他也不敢毛线离开长安。
“真就这么走了?你不是说陛下奇货可居,带出城,定能让李使君龙颜大悦吗?”宋果原地不动,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强行带走皇帝。明明一拳头就能搞定的事情,非要弄得这样麻烦。
另一边,刘协脸色巨变,被宋果一番话说的连连后退。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俺不管你怎么想,今天俺是要将陛下带走。免的出城之后,一点礼物都没有,叫人笑话。”
宋果说罢,又冲着刘协龇牙咧嘴,他边走,边揉搓拳头:“陛下不要让末将为难,末将不是坏人,只是想要求生。等出了城,陛下想要如何处置末将,末将绝不皱一下眉头。”
军汉!刘协已经对即将发生有所预见,也明白这两个人对自己并无尊敬,只是想要将自己当成货物,卖给城外的青州军。
这样一想,他反倒是释然,坦然了。
“朕跟你们走。”
他长长叹了口气,对这西凉军的惯用手段,毫无招架之力。
作为大汉皇帝,他手中就没有过实际权力,不是被董卓按在地上摩擦,就是被李傕郭汜按在地上摩擦。
反反复复,现在终于轮到了宋果等人。
“陛下,这边请。”宋果嘿嘿一笑,炫耀式的冲着裴茂挤眉弄眼。后者无奈苦笑,虽然不屑一顾,却也明白乱世当中,暴力的确能够让许多事情变得简单。
只是这一行人,刚刚走出关押刘协的宫阙,还未离开皇宫,便见到无数甲士持戈而立。
“无须担心,这都是俺的人马。”
宋果招招手,还未说话,便见一军侯上前禀告:“方才大司马召令校尉前往南门城墙,来人却见我军分配粮食,肉干,心中生疑而走......”
“啪!”
响亮的耳光扇在军侯脸颊上,令宋果最恐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直娘贼,永远在最不该出现问题的地方出现问题。区区一个传令兵,你这厮都应付不来。若非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乃公现在就宰了你。”
“多说无益,一路向北,兴许还有一线生机。”裴茂提醒,李傕布防重心在城南,而非城北。
“北面路途遥远,防卫松懈的多。天最多半个时辰就大亮了,现在就得出发。”
他飞快布置,刚刚离开皇宫,后军便见到一支骑兵奔驰而来。
长安大街寻常时候无论何等身份,纵马狂奔者都是杀无赦。哪怕骄兵悍将不知凡几的西凉军,也是如此。
眼下马蹄声震天,李傕——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