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阴城中,贾诩面对红了眼睛的段煨,沉默不语。
檀香随着阵阵夏日凉风被吹散,整宿未眠,在黄河边上稍微收敛兵马便奔向华阴的段煨并不觉得困,他的胸腔当中正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只想揪着贾诩的衣领,好好问问这厮,你究竟想要做甚!
张济毕竟是外人,他咳嗽一声,打破沉默:“河东战局或是白波贼降而复判,或是王邑出卖将军。真要追究起来,贾先生应当无错。”
“???”贾诩面色不变,在心中骂娘:“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骂人的话不能说出口,贾诩只能慢条斯理的道:“将军此来,可是想要问罪在下?”
段煨摇摇脑袋,起身后,身后甲士也纷纷挺直腰杆,按紧腰间长剑。这些奋武之士正是段煨的依仗,他不敢相信贾诩可能背叛自己,却想要亲口问个明白。
“你与李云义究竟是什么关系?”他狐疑,想问个明白,
“李使君自诩汉臣,我这逆汉之人,在他眼中,自然是国贼。他若是有朝一日,能够擒获我,我的下场,比之大司马,后将军也不遑多让。”
“当年说服大司马杀向长安的是在下,杀的吕布逃去中原的仍旧是在下。如今吕奉先是李使君岳父,就冲这层关系。我叫他一句李使君,他就能不杀我?”贾诩冷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在下早就说过,密谋之事不能公之于众。白波,王邑,谁是真的叛徒,稍后便知,小事儿。”
“死在黄河北岸的军士,倒是天大的事情。敢问将军,此间还有多少人马士卒?”
“若是抵挡不住青州军,大可放弃弘农,屯兵郑县,再请大司马右将军驰援。”
贾诩声音在一片清冷当中,说服力仍旧十足。刚才还怒气冲冲的段煨,眼下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这贾文和的确是汉臣死敌,不亚于李儒那厮,李云义怎么可能将其收纳麾下。
“呜呜呜!”
鸣金之声响起,此刻并非黑夜,军士们陡然听到这一声音,尽皆骇然。
不但有西凉军手持武器,颤颤巍巍的登上城墙,看到的地平线上,一点点冒出来的青州军,那一面面战旗,心如死灰。
青州军到了!
“赤色黑边,是李贼的旗帜!”
城墙上一片哗然,青州军就够恐怖了,那李云义乃是青州军领袖,身份超然。
出人意料的却是,那一支青州军奔驰而来,在约莫三百步外停歇,只有十余骑兵上前,扬起数杆新打造的战旗,上面墨色浓郁,尚未干透。
“大将军”
“齐侯”
最后才是西凉军最熟悉的“李”字战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青州牧李云义心系家国,乃大汉忠臣。今西凉残余肆虐司隶之地,挟持文武百官,戮杀百姓,当天下人共诛之。朕以青州牧为大将军,都督关东州郡诸军事,封齐侯,持节,自行开府......攻西凉军!”
死寂,城墙上无人说话,城墙下面的青州军们将印玺盖上的黄色帛书念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青州军们都听到自家主公受命陛下,奉命杀贼,方才欢呼起来。
权利,谁都喜欢。无论男女老少,都痴迷权利,恨不得自己能够掌握大权,凌驾于万物之上。
“这不可能!大司马他们如何也不可能加封李云义为大将军。”
城楼上,段煨一拳砸在黑漆的柱子上,刹那间,拳头渗出丝丝鲜血。
“大司马绝对不可能,可陛下会这样做。”贾诩神色冰冷,一点一点戳破段煨最恐惧的事情:“在下在长安的时候,曾经听闻除了大司马后将军之外,还有安集将军借用印玺。”
“敌在长安,此战败的不冤枉!”贾诩沉吟,他心知肚明段煨并无容人之量,对自己敬佩,却多提防,一直担心自己夺了他手中大权。
这等人,贾诩虚以委蛇,只是淡淡一笑:“还请段将军派兵前往长安,抓捕董承!”
“董承害我!”
段煨愈发惊悚,他如何也想不到董承那厮竟然会暗中勾结皇帝,与青州军同谋。
如今长安纷乱,董承所部数千人马一直中立,未必不是在暗中等待什么。
“来人,前往长安!”他踱步,还是无法忍受,咬咬牙下令,将两封手书送到长安。
他却不知道,这一切都在贾诩的预判当中。人心思变,想要活命,博一场富贵的人不知凡几。董承那样的蠢货,只要稍微给他透露一些有用的信息,让他以为给李云义加官进爵,笼络李云义的想法,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所有问题便迎刃而解。
这个时代,并不缺乏自诩聪明的聪明人。
“张将军,一起签字,此时事关重大,必须表明我等齐心协力,不愿与青州军苟合。”
“大善。”
张济只是手足冰凉,心情复杂。他本以为自己跟贾诩谈拢,已经是一个阵营的人。却不曾想到贾诩手段如此高明,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罪名洗脱。
他隐隐猜到这里面必定有贾诩参与其中,可他却不知道贾诩是通过何等手段,说服董承。
“右将军到!”
就在一片嘈杂声当中,黑着一张脸的樊稠到来,他见到段煨,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阵痛骂:“你这废物,俺那部将王方这样折损,你却安然无恙。你该死!”
他怒目,想不明白为什么王方死战,段煨却能全身而退。这厮一定是将王方当做炮灰,先走一步!
这样想着,他愈发恼怒,恨不得杀了段煨。
“右将军息怒。”贾诩再度充当和事佬的身份,他言语真切,用最简洁的语言将此战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那樊稠也是明事理的人,当知道白波贼跟王邑都背叛西凉军的时候,怒不可遏。在听到王邑被王方一刀砍死的时候,大呼痛快。
可在知道董承背叛自己,给李云义加官进爵,皇帝支持此事的时候,他确实宛如怒狮,猛地从腰间拔出战刀,砍向黑漆柱子。
刀刃大半没入柱子当中,黑漆崩碎,掉落一地。刀身颤动,让众人乖乖闭嘴。
“董承那厮,当真可恶!”
“现在陛下在大司马手中,我这就手书一封,弄清楚此事前因后果。该杀就杀,此次不许有妇人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