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用膳了。”太阳初升,便有仆人送上小米粥,小菜。
这等食物在青州算不得什么,但在昔日繁华,有数百万人口的三辅之地,却是小敏梦寐以求的餐食。
“多谢。”荀攸大小便在徐州讨生活,心知自己虽是客人,却在朝不保夕的长安。接连数日,城中乱战不知几十起,趁着青州军攻伐并州,李傕郭汜的内讧愈发严重。
此二人虽不擅长治民谋划,却都是在沙场上摸爬滚打数十年的悍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时局越是纷乱,就越是要有一个主心骨。
西凉军军头当中,现在正以李傕郭汜二人为尊,其余张济,段煨,分别驻守武关,弘农,难以参与长安城的政治行动。
长安这几日动荡起来,消息无法顺畅传递,关东之地变成何等模样,他说不真切。长安所发生的种种消息,邺城也无法得知。
“公达近来可好?”马日磾大步而来,他身体年迈,精气神却是不弱于三四十岁的年轻人。
随着自己孙女婿李云义席卷整个关东之地,他脸上的笑容日益剧增。最让他高兴的还是,当初的一步闲棋,却让扶风马家再度成为大汉最顶尖的世家。
荀攸心思都不在吃喝之上,一见到马日磾,便赶忙起身:“许久不见翁叔公了,不知翁叔公此番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他目光炯炯,自从抵达长安,他便寓居在马日磾安排的府邸当中。前后近一个月,他与马日磾见面不过两三次,次次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他还记得,上一次马日磾匆匆拜访那个自己,是要告诉自己徐州已定。
难道是并州有了新的情况?
他目光凌厉起来,看的马日磾哂然一笑:“公达尽管放心,是好消息。青州军势如破竹,虽然不曾歼灭白波军,袁绍军主力,却已经获得主动权。最迟月余,并州必定全都落入青州军手中。”
荀攸却是笑不出来,脸色愈发凝重:“翁叔公,时不待我。还请翁叔公早日将家人转移而去,不要留在长安城。这一消息一旦传到李傕郭汜耳中,二者必定会决一胜负。”
“李傕郭汜二人我倒是了解,青州军越是强大,他们只怕是不会再度内讧。”
“翁叔公有所不知,李傕郭汜手握重兵,执掌大权,彼此之间矛盾日积月累,早已无法调和。之前青州军兵临河内,他们还能团结一致。今日主公深陷并州泥潭当中,李傕郭汜二人必定会分出胜负,贯彻自己意志。”
他胸有成竹,早就知道西凉军内部诸多矛盾。
“还请翁叔公小心行事。”
......
是夜,荀攸抵达长安之后,第一次出门。他身着儒袍,身形修长,儒雅非常。
正值三十三岁的荀攸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纪,他从容不迫的手持令牌。
长安灯火寥寥,在此间生活的百姓早就摸索出一套独属于长安的生活法则,若非是官宦人家,寻常百姓一到天黑便没了动静。
点燃烛台,或是举起火把,这等在青州军治下寻常的小事,在长安却会引来杀身之祸。
自从李傕郭汜掌权以来,长安治安愈发败坏。几乎每夜都有西凉军趁着夜色劫掠杀人,引发诸多祸事之后,躲入军营当中。
一二来去,百姓风声鹤唳,无人再敢露出财富。哪怕是光天化日,行走在街道上的也多是男子,而非女子。入夜之后,更不乏凶残嗜血的西凉军在街上闲逛,寻找自己目标。
对这等行为,一直无力供养军队的李傕郭汜二人却是习以为常,满不在乎。
“大人这是要去往何处?”
一处路口,五大三粗的西凉军士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荀攸,一双大手把玩着荀攸递过去的令牌,隶书的“杨”字被他盘出包浆,却还要问。
“前往朱雀大街,请赵神医前往家中,诊治病人。”荀攸面不改色,知晓如何对付这些军伍粗坯:“将军若是不信,大可随我而去。”
话音上位落下,几颗金豆子便落在为首的军士手中,那军士顿时眉开眼笑,脸上绽放出笑容:“兄弟俺军务繁忙,就不送大人前往了。来人,放行!”
话音落下,几个人影将拦路的拒马挪开,又才笑呵呵的目送荀攸而去。
“屯长,此人一看就不是去寻找大夫,为何不多弄些银钱。”
“银钱?这位大人可不是寻常人,手上拿的是杨司徒的令牌,给的可不是银豆子,是金豆子。”
屯长舒展大手,金豆子在火把底下熠熠生辉。
“有了这玩意儿,何必管他是去请大夫,还是去勾栏。一旦有了变故,直接上报大司马,该如何处置姓杨的,关咱们弟兄何事?”
屯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钱货入手,管他洪水滔天。
荀攸自然不是去拜访神医的,他过了几个街口,花了几个金豆子,便入了坊市。
长安被修缮些许,大体还是破败不堪。坊市之间,东南西北各有特色,这长安北城达官显贵聚集,南城则是穷苦百姓。东西两个方向原本是商人聚集的地方,现在却被西凉军不断破家,日益衰败。
荀攸前去的便是位于城东,一处寻常府邸,他要找的神医虽然医术高明,却还是住在此处,无法迁移到城北。
“咚咚咚。”
侧门被敲响,老仆缓缓起身,打开门所见是一张极为年轻的面容,不似自家老爷那般衰老,也不是破门而入的武夫。
“金城人连夜拜访,还请老先生将这个令牌送与你家主人。”
“令牌?”老仆微微惊讶,接过令牌后,上下打量:“先生若是想要拜见我家主人,可在此处稍微歇息片刻。街道上多西凉军汉,先生遇见他们,难免吃亏。”
“大善。”荀攸笑笑,目送老仆离开,打量着院落当中的布置。
自从到了长安,他便藏身暗处,大婚只是一个幌子,李傕郭汜再愚蠢,也不可能将扶风马氏送给李云义。
这一理由只是幌子,遮掩即将开始的大戏。
时间不长,老仆返回,身边跟着一个干瘦,看似寻常,眸子却格外明亮的中年人。
中年人见了荀攸,只是道:“先生这边请,诩已经备好酪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