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祭?
温璨怔了一瞬,他没想到,顾家主所谓唤醒灭邪剑的方法,竟然是用自己的女儿生祭?
温璨问道:“如何生祭?”
顾怀玦攥紧手心碎裂的弓箭,弓身的粉色宝石也已经碎了,他说道:“父亲说,要唤醒灭邪剑,唯有用至纯至阴的女子之血生祭,而泱泱恰好是这个命格。温二公子,你在外面看见的那个黑水池,就是唤醒灭邪剑的媒介,如今里面已经被魔气污染,二公子若是不信,一试便知。”
顾怀玦知道灭邪剑是温璨的东西,他曾在雁空山见温璨用其对付蛟月血蟒的,便一下记住了。但他却没直接问温璨,也似乎将这件事假装忘记了。
温璨也不遮掩,瞥了眼身侧的黑水池,池底早已波澜不惊,黑色的魔气缭绕在周围,浓烈凶猛,一看就是经历过浓重魔气的。除了灭邪剑,还没有什么武器能有如此纯正的魔气。
温璨问道:“黑水池中魔气正盛,想来顾家主已经将灭邪剑唤醒了,那你可知灭邪剑现在在哪里?”
想了想,顾怀玦道:“昨夜我来寻泱泱时见到的,那时候……灭邪剑正在被唤醒,已经整整一夜了,现在只怕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只欠东风,欠的自然是灭邪剑这把风。
他的意思,温璨一下就明白了。顾家主之所以昨夜没有动作,不单单是顾忌那些家主掌事的防备心,也还因为他没把握用得了灭邪剑。
灭邪剑已经尘封了十七年,早已没了当年的血气,更别说要动用灭邪剑召唤妖邪。于是他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女儿,将灭邪剑唤醒,就是为了今天的布局和他一统世家的野心。
温璨勾唇,哂笑一声:“今日好歹也是崇灵岛的大日子,顾家主可真豁得出去啊。”
拿这种事情做噱头布局,就不怕真被妖邪反噬,红事变白事,断他顾家血脉吗?
顾怀玦也道:“他连自己的女儿都能不要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崇灵岛在他眼里,可比人命和亲情都重要得多,说不定事成之后,连我他都不会放过。”
提到这里,顾怀玦面色痛苦,一夜未能好眠的眼眶泛红,温璨隔着屏风都能觉察出他此刻内心的愤恨,全都写在了眼眸中。可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力改变。
温璨一瞬间有些庆幸,他能有重生的机会,一切从头开始,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哪怕他明明什么都还没改变,但如今他的身边有朋友,有师门,还有云涟,这一切不正是他上辈子求而不得的吗?
可如果他想要继续报仇,牵扯进世家的争斗中,会不会再走上上辈子那样东躲西藏,无家可归的日子呢?
温璨攥紧袖子的手迟疑了一下,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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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灵岛的前厅里,丝竹声渐起,几个身姿婀娜的舞女在中间翩翩起舞,红绸飘带,瞬间将氛围点燃。
顾泱泱始终没出现,还时不时的有人问道,未来的新娘子怎么不出来,顾家主只能歉意的笑道:“小女儿家,上不得台面,这就不好意思了。诸位不必管她,到时间她自会出来见礼的。”
来观礼的客人们闻言,心知肚明,便都不再问了。
在他们的眼里,说是来参加一场简单的订婚典礼,实际上是顾家主要他们见证崇灵岛和常氏山庄的联姻,两大世家合二为一,连温家都避其锋芒,以后世家里的事还不都是他们说了算的。
所以未来的新娘子露不露面,跟他们都没有关系。他们真正要看的,也并不是这一对新人有多幸福。
常氏庄主坐在顾家主身侧,低声问道:“泱泱怎么没出来,是不是还在跟顾兄赌气?要不让松霖去看看,正好他们两个一起出来,也算是礼成了,起码场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顾兄你说呢?”
顾家主不予置否,话都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了,他自然不好当众反驳,笑着点了头,算作应下了。
常氏庄主慈爱的抚着胡子,递了个眼神,示意常松霖快去:“泱泱跟你关系一向很好,你们就当今天是过家家,哪怕是走个过场也得好好走完。爹跟你顾伯伯说好了,就今天这一次,不作数的,以后你们想做什么,我们都不管了,行不行?”
常家就这么一棵独苗苗,捧在手里都怕硌着,又怎么真的舍得让常松霖受委屈。所以最后还是常氏庄主先妥协了,找了顾家主商议,决定放两个孩子自由。
他还特意压低了嗓子,精致的白玉酒杯掩在唇边,没让别人听见。
常松霖眼睛亮了一下:“爹,你说真的?顾伯伯也同意了?”
“自然,爹什么时候骗过你。快去,把这个好消息跟泱泱说,让她快点来陪你把戏演完,别让我们两个老人家再丢面子了。”
“好,我这就去!”常松霖兴冲冲地应下,随即跑了出去。路过温璨的位置时,常松霖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却见那处的人早已经不见踪影了。
常松霖走后不久,前厅外,一个身着常氏家服的侍从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从坐席的后面绕到常氏庄主的身侧,他的动静不大,纵然神色慌张,却也掩饰得很好,没叫那些观礼的客人注意。
侍从气喘吁吁地唤着:“庄主,不,不好了。”
常氏庄主看了眼周围的人,又看看他,问道:“怎么回事?匆匆忙忙的,不知道今天什么场合吗?”
“庄主,真的大事不好了。山庄,山庄里的弟兄前来报信,说……”侍从压低了嗓音,俯身在常氏庄主耳边,哀恸地说道,“说今儿一大早山庄被妖邪入侵,留守的侍从全都死了,一个活口都没留。报信的弟子好不容易趁乱跑出来,也失血过多死了。”
“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氏庄主拍案起身,惊动了周围人,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这边,却没人注意主位上一身华服长袍的顾家主踱步而来,面带笑意地问着:“常兄,发生什么事了?”
那侍从惊慌的瞪大了眼睛,一只沾了血的手颤抖着指向顾家主说:“是是是,是他……”
话还没说完,顾家主身后的弟子箭已离弦,直直射进了那侍从的胸口,顿时鲜血四溅。
“顾家主!”眼看着自家侍从死不瞑目,常氏庄主不可思议的看向顾家主,眼眸中带着怒意。
在场看戏的人此刻皆执剑而起,一片讶然。
崇灵岛和常氏山庄一向亲如一家,今日又是两家联姻的日子,怎么说往后都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他们没想到顾家主竟然敢指使弟子射杀常氏的人,这岂非是刚立的牌坊,立马又打了自己脸嘛。
常氏庄主温顺的胡子气得颤抖,其余侍从纷纷拔了剑,与顾家弟子执剑相向,常庄主怒问道:“顾家主,你手下的弟子伤我门人,你却置若罔闻,这是何意?还有,方才他说的事,顾家主可要同常氏山庄解释一番?”
“解释?”顾家主低头笑了一声,把玩着手心瓷白的玉酒杯,然后他当着所有仙门世家的面,缓步走向常氏庄主。
白玉杯在指尖转了两圈,一松手,便掉落在地,上好的白玉裂了暗纹,酒水撒了一地。随即,他笑眯眯的抬起眼眸,掌心不知何时幻化出一柄墨黑的长剑,躬身向前,直直地刺进了常氏庄主的身体里。
顾家主一把撑起常氏庄主跌落的躯体,伏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连常氏山庄都不放在眼里,还要跟你解释什么?”
“你……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常氏庄主闭了闭眼,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推开。
场面一时大乱,直到常氏庄主倒了下去,常家侍从执剑相对,便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顾家主一抬手,崇灵岛弟子便将众人团团围住,他扬声道:“常氏山庄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庄主常世安更是道貌岸然,不配统管四大世家之一。所以从今天开始,常氏山庄归于崇灵岛管辖!”
顾家主话音未落,便有人指着他手里的剑大喊道:“那是灭邪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顾家主的手上,一脸防备,如临大敌。
他们都是经历过十几年前那场围剿的,亲眼见识过灭邪剑的威力。传言灭邪出,则天地变,世人都以为是传言,只有他们知道那是怎样的天昏地暗。
云涟皱了眉,确认了那是灭邪剑没错,余光瞥着温璨方才坐过的位置,心下似乎了然了什么。
灭邪剑再次出现,其中的意味他们再清楚不过。
常氏山庄已经被灭了,顾家主敢当着他们的面亲手了结了常世安,就是确保了他们今天谁也不能将消息传出去。
那么下一个,就是他们了……
“顾家主,我们这么多仙门世家在此,你也敢随意动手,你这是打算要造反了吗?”
“我偏不信,灭邪剑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能不能灭了这么多人的口!”
几个世家掌事豪言壮语还没放完,屋外明亮的天光突然暗了一瞬,然后众人便听见一阵肆意的呼啸声席卷而来,夹杂着江风波浪的肃杀,几乎要将他们吞没。
云涟心里早有了防备,瞬间察觉不对,抬手在前厅外布下一道结界:“是江里的怨灵和妖邪被召唤出来了。”
他们昨夜在码头上看见的骷髅人,就是顾家主召唤来,特意为今天而准备的。
云涟原先不信,现在也不得不信,难怪温璨一直对他们敌意如此大。
不知道温璨现在有没有遇上那群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