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几个弟子和白翁下山历练,跟他们是前后脚回来的,温璨他们先回来的这两天里,白翁不在,由云涟给他们代课。
云涟身为清玄山大弟子,自然有比给他们代课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但为什么让云涟来呢。温璨想了一想,大概是因为只有云涟能镇得住这群孤高自傲的世家弟子吧。
毕竟在来之前都是各世家掌心里捧着的小宝贝,难免傲得很,也不服管教,跟那些用武力镇压的不一样,云涟往那一站,就是毁天灭地的气势。
弟子们突然乖巧起来,或许是亲眼见到云涟出手,见识过剑法巅峰是个什么程度,被震慑住了,又或许是看清了自己的本事,决定好好学习,不再给自己和家里丢人了。
总之先前课上那些态度飘忽,嬉笑怒骂的声音也都没有了,就连这其中最不听话的温璨都乖乖的往边角一坐,突然有了一种哪怕自己不听,也不能打扰别人的自觉。
一时间,上课的场面大好,简直让其他仙长都看到了希望。
云涟立在讲台上,一身月白的长衫衬得腰杆笔直,他本就长的白,又总是一袭白衣,更显得雪肤清雅,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唯一的缺点就是脸上没有表情,不知喜怒,不知恶悲,缺了那么点人情味,不过这也恰好映衬了他“天上仙”的称呼。
此时他正手持着一本《历代志》,语调平淡的给他们讲起了仙门的进阶史。
原本这应该是白翁那老头子来讲的,想他一手扶着花白胡子,一边摇头晃脑的讲起历代史,简直是催眠词曲的绝佳典范,但是按在云涟身上,就总觉得哪里别扭。
“仙门建立之初,是以兴门派而弱家族为首要,兴一族不以为兴,乃以门派为首,而无穷无尽也……”
云涟清冷的嗓音缓缓响起,如玉石击缶,雨水落檐,明明声音极好听,脸也好看,但却让座下的弟子们皆面色痛苦。
弟子们个个都坐的笔直,瞪大了眼睛听他说,明明心里觉得无聊,可还是连眼神都不敢乱瞟,端坐乖巧。
温璨微微歪着脑袋,余光略过常松霖几人,不由得抿嘴笑道,这种催眠神词,酸文醋句,大概也就只有云涟亲自讲,才能让这些人听的这么认真了吧。就是不知道,等会儿他要考的时候,那些人能记住几个字。
温璨还没忘记,云涟有个毛病,大概是白翁跟他嘱咐的,但凡课上讲了什么内容,下课之前都是要复习考一遍的。就是要看看这些人来了,魂还没来的人,究竟能听进去几分。
后来云涟学以致用,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算是把他们坑苦了,也更让大家记恨起了白翁。
上辈子,温璨可是在云涟手上栽了不少次,罚抄的次数多的他自己都数不过来。
果不其然,云涟讲完,把书册一合,负手往下走了两步道:“都听懂了吗?”
在座弟子都像是刚醒一般,机械的点点头:“懂了。”
“嗯,懂了就好。”也省得他再浪费口舌了,果然讲课比除妖还费劲。如此想着,云涟把白翁给他们准备的卷子拿出来,道,“既然懂了,那就考一考吧。”
老规矩,卷子不合格的,继续罚抄。罚抄的次数根据不合格的程度来定,也算公平。
弟子们面露苦涩,却连哀嚎都不敢,往常白翁要是在,温璨一定第一个起头撂挑子不干了,接着就是常松霖和苏慎起哄,其他人要保持温润的形象,但默默应和。
好家伙,今天全萎了。
温璨在心里嘶吼:大哥们,能不能支棱起来,不要被云涟的气势给压垮了啊。不是说好了,我们要自由,我们要民主的吗,怎么这时候就没人反抗了呢?
然后,云涟一个眼神飞过来,温璨默默低下了头,好的,他知道错了,他马上就写。
看着卷子上笔墨行云流水的字,温璨拿起笔,一笔一划的写着,字迹清秀。他自小练武不好,但书读的不少,不过在温家主的眼里,这些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没什么用。
温璨很快写完了,心中觉得无聊,抬头看着斜前方端坐的云涟。
他真好看,仿佛一件精雕玉琢的瓷器,纯净无暇,难以想象这种疮痍满目的仙门是怎么养出这样一个清冷皓月般的人。
盯了一会儿,温璨突然起了想逗逗他的心思,还想看看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禁不住沉下来的样子。
温璨从桌上随便摸了张纸,手指飞快的折成纸鹤,然后在纸鹤的眼睛上点了个极小的符咒样式,恰好是一双黑色的眼睛。这是他们温家独特的传音术,温璨以前在书阁里偷学的,好像是他娘亲留下的东西,他爹不许旁人动,他就偏要偷偷地去看。
那天在骷髅地里,温璨不知怎么就想起用它了,他本想是看看云涟好奇的样子,然后来问他这是怎么弄得,结果没想到,他竟然一副见识过的样子,搞得温璨目的没达到,心里很不满。
他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云涟会知道纸鹤传音术,那小巧的纸鹤就已经飞到了云涟的桌子上,然后稳稳落下。八壹中文網
温璨没说话,纸鹤就静静地立在云涟的桌案上,没有动静,睁着一双黑色的小眼睛。
知道是温璨在恶作剧,云涟抬头看了他一眼,温璨立刻低下头去,装作无事发生。
再一抬眼,纸鹤已经不见了,桌案上空空的,只有云涟在翻的书册“唰唰”作响。
温璨泄了一口气,想着纸鹤一定是跟那风车一样的下场,被云涟丢掉了吧。真是,浪费他一片好意,还浪费他的银子。
温璨一手撑着脑袋,觉得不舒服,又换了只手,还是觉得不舒服,最后干脆趴下了,闭上眼睛打瞌睡。
其他弟子都在奋笔疾书,只有温璨压着卷子呼呼大睡。
不知梦到了什么,温璨忽然手一抖,笔尖掉在了卷子上,染了他一袖子的墨水。云涟正走到他旁边,温璨总觉得是冲他来的,果不其然,他开了口:“温璨。”
温璨起身,将袖子藏在身后:“大师兄。”
莫名的,看见云涟他就容易心虚,也不知是怎么的。或许真是上辈子欠他,这辈子专门回来赎罪的。
云涟道:“我方才说的,你听了几个字?”
“都,都听了。”
“好,那就来给我背一遍。”
云涟话音未落,那边耳朵都竖了起来,一个个面色各异,有看戏的,有替他祈祷的,还有无语嫌弃的。反正就是遇上云涟算温璨倒霉,反之,也是成立的。
偌大的课室里,稀稀拉拉的坐了几个人,有一点动静,都听得比当事人还清晰。
温璨眼珠子一转,道:“那我要是现在背出来,岂不是给他们作了弊?”
原本打算看戏的几人:“???”
他哪里的自信觉得能给他们作弊的,明明这里成绩最差的,就是他自己吧。
没有其他人的反应,云涟只沉默了一瞬,然后淡声道:“那我就等着看你的卷子。”
在座弟子更震惊了。
温璨也一下没反应过来,他这么蹩脚的理由,云涟竟然就轻易的放过了他?
怎么回事,这剧情走向不太对劲啊,云涟不会还憋着什么坏呢吧?
怀着忐忑的心情,温璨一直等到下了课,来帮忙的小师兄查完了卷子,再到他们去吃饭了,云涟都没有再找过他。
还真是……放过他了啊。
温璨坐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心里都还在想着这事,不能怪他有被虐倾向,主要是他实在是被云涟罚的太多,血液里都刻着警惕云涟的基因,这突然一下放了松,属实有点不习惯。
刚咬了一口肉包子,温璨一抬头就见一道粉嫩的身影朝他们这边扑过来。
是的,朝他们。
温璨虽然剑法不行,课业也拖后腿,但他性格极好,很容易跟别人打成一片,这也可能就是所谓差生的长处吧。
他入门几个月了,从一开始大家都不待见他,变成了现在走哪都吃得开,都得归功于他在街市混迹多年的成果。常松霖虽然看不上他,但在外的时候多少还会给温璨留点面子,自觉跟他坐一桌吃饭。
温璨打眼一看就觉得那粉嫩的小姑娘眼熟,然后就听她喊一声:“哥哥!”
再瞥一眼常松霖旁边的人,这不正是顾怀玦的妹妹,顾泱泱吗?
常松霖嘴里一口菜还没咽下去,嘟哝着道:“你怎么还没走?”
顾泱泱立时不高兴了,往顾怀玦旁边一坐:“我为什么要走,我还没跟凌清君一起吃过饭呢,我才不要走。”
这要求可能有点高了,关键是云涟他辟谷,不吃饭啊。
顾泱泱喜欢云涟,自然应该是知道的,所以她这意思就是明摆着说,她就不走了呗?
常松霖又问道:“清玄山不是从来不留外人吗,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让他们同意的?”
顾泱泱努努嘴:“你想知道,你问我哥呗。”
见常松霖止不住的好奇,顾怀玦才笑道:“这还要多亏了子豫兄提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