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峰凌驾于十二座仙山之上,甚至比历代掌门所居的主峰还高,几乎没入云霄。又因着出了一位化神飞升的离淮仙尊,所以也被称为“仙门第一峰”。
站在峰下,温璨远远望着没在云雾中的峰顶,仿若仙境缥缈。
以温璨现在的浅薄修为,连御剑都飞不稳当,要是光靠他的一双腿爬上去,还不知要爬到何年何月。不过幸好还有从苏慎那借来的缩地符,可以缩地成寸,减少了他爬山的时间。
六合峰不愧为仙门第一峰,峰顶极高,且又有灵气压制,温璨浪费了好几个缩地符才勉强到了峰顶。
方才到了顶峰,便有一层缥缈的雾气扑面而来,裹挟着流转的灵气,细细密密的钻进了温璨的四肢百骸。周围寂静的仿若毫无生气,清风微拂,吹动着他高高束起的墨色绸带。
面前是一座古雅的仙山琼阁,苍劲的大字写着“六合峰”三个字,入眼便是一片纯白,隐隐可见云雾缭绕的山峰后翠玉葱葱。
不似其他峰那般生气勃勃,也没有各世家的金碧辉煌,六合峰就高高居于凡尘之上,像云涟一样不染尘埃。
那样俯瞰众生的风景,令人仰望的缥缈灵境,在往前的十七年里,却只有云涟一人欣赏。
温璨想着,他一个人该多孤独啊。
在峰顶转了个弯,温璨毫不费力的就找到了云涟,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独自待在剑阁修炼。没人跟他说话,他就拿起渡世剑,用旁人听不懂的方式跟剑说话。
察觉到温璨靠近剑阁,云涟收了剑,负手在那一排铮铮作响的名剑前,等了许久,却没见温璨进来。
他转过身去,盯着温璨:“你为何不敢进来。”
云涟说话,一向是笃定了才会开口,他本就面色冷淡,语气也冷,这一句话出来,竟有种质问的感觉。
听他开口,温璨仍是没动,两只眼珠子滴溜溜的在四周瞟。
开玩笑,以为他不知道剑阁有灵,擅闯必死吗?
六合峰的剑阁里,藏着整个修仙界最有名的利器,每一把名剑都是经历数百次的搏杀才能留存下来的,在六合峰收藏多年,早已有了灵性。但仙门武器的灵性亦正亦邪,还是要看使用的人存着一颗什么样的心。
听说离淮仙尊还在时,曾有不少人觊觎六合峰上藏着的几把绝世名剑,于是那些自诩绝世高手的人便想尽办法混上六合峰。能踏进剑阁的本就寥寥无几,从剑阁里出来的,更是一个也没有。
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只是看着他们站着进去,横着被丢出来,一击毙命,身上却连一丝伤痕都没有。
自此,便再也没人敢踏上六合峰了。
不过剑阁也因为有灵性,所以认人。云秉容曾告诉过他,能进入剑阁的,要么是能让云涟承认的,要么是佩戴六合峰腰带的弟子。自云秉容拜入山门还没见云涟承认过谁,能有资格佩戴六合峰腰带的弟子也一个没有。
温璨现在还没领到入门的腰带,所以他才不敢进了,不然肯定要被那些蠢蠢欲动的剑教训一番。一听那铮铮作响的声音,温璨就感觉后背一凉,寒光乍现。
温璨小心翼翼的趴在门口,朝里面张望:“听说六合峰的剑阁里藏着极其贵重的宝剑,还是绝世珍品,我现在还没拜师入门,怕、怕亵渎了剑灵。”
“无妨,往后你修炼总是要进来的。”
要不是早知道里面是刀山火海,温璨还真就信了云涟的话,甚至还要表现一番感天动地的师兄弟情。
天哪,这一定是假的,高高在上的凌清君竟然亲自邀请他进剑阁,这可是谁都没有的待遇啊。
多少人做梦都等着这一天呢,但温璨依旧不为所动。
将眼睛笑弯成月牙,温璨一副讨好的样子:“就、就不了吧,这个剑阁重地,当然要留到最后拜师入门后,才、才能进来的对吧,咱们这个规矩礼节还是要注意的。”
云涟拂了把袖子,那些铮铮作响的剑立刻就安静了下来,像是被震慑了一般,出了奇的乖。
兴许是知道骗不到温璨了,云涟负手走了出来,路过他身边时,眸光微斜地瞥了他一眼:“没想到,你还知道规矩礼节。”
看来所谓的废物草包,也不是像传言那样一无是处。
云涟从剑阁出来,直接走向了他们的住所厢房。
六合峰上以往都只有云涟一人,其他的房间一直都空着,连打扫的人都没有。云涟像一颗挺拔的仙树般立在厢房的院前,一旁染了霜的清松都没他姿态翩然。
温璨跟在身后,就听他清冷的声音响起:“左手边第二间是你的房间,六合峰无人打扫,所有事情都要自己动手。”
他余光扫了温璨一眼,好像是在问他懂了吗?
温璨立刻点头应下。
这有什么难的,想他以往在温家的时候,日子过得还不如这里呢。而且上辈子温璨在刚拜入师门时也是这样的,只不过时间过去太久,他的记忆早已经模糊了。
“那……大师兄你就住在我旁边吗,以后我就可以随时找你练剑了呗?”
温璨依稀记得好像在他旁边的哪间的,可这房间都长的差不多,具体在哪里他还真记不得了。
“你的衣服和腰带都在房间里,收拾好了,自行去望仙阁报道。”
云涟没理他,淡淡地提一句,便拂袖转身离去了。
可温璨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白衣隐没,再关上房门,那分明是他自己的房间。
大师兄还是一向嘴硬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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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弟子入门都要在望仙阁学习的,即便是被几位仙长收入门下,若无特别的情况,也都不能例外。
望仙阁自如其名,一座隐于山间的亭台楼阁,四面环绕回廊,雕梁画栋,远远看着,楼阁仿佛悬浮于云雾之上,倒有种山外山楼外楼的古朴雅致。
如今的望仙阁管事是白翁,除了云涟外,现在山上的弟子几乎都是从他手里过来的,所以白翁在清玄山的地位也很高。
被选进山门的弟子们年岁都差不多,且世家中人常有往来,大多脸熟,很快就相处一片了。仙门与世家又不同,都各管各派的事,就算有名声在外的,也只是相互间拱手示礼,笑一笑,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于是,一众新弟子很快就分成了三个阵营,世家弟子一片,仙门弟子一片,温璨单独一片。
温璨是个例外,一直都是。
虽然他大名在外,但在没进清玄山之前,很少有人真的见过温璨本人。所以在其他世家弟子第一次看见温璨的时候,还有些诧异。
他们原以为温璨如此不受待见,一定是因为他其貌不扬,资质又差,温家主觉得拿不出手,所以才从不带他。可他们从没想过,温璨竟是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只不过少年人往往都有慕强的心理,喜欢跟比自己厉害的人玩,所以即便温璨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讨厌,可一想到他那么废物,也就自然不会主动搭理他。
察觉自己被特意的孤立了,温璨也没在意,趴在桌案上闭眼休息。
从他第一天上清玄山开始,温璨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梦见前世他临死的时候,那一张张贪婪狰狞的嘴脸在眼前,连他死了都不放过,还要将他的衣衫剥尽,寻找《参同契》的下落。
只是没人知道,他上辈子手持的《参同契》,不过只有一半而已。
一转眼见温璨睡得正熟,常松霖登时气上心头:“我昨晚回去翻来覆去想了一夜,怎么也想不通,你说凌清君怎么就选了温璨呢?白胡子老头说的不错,论修为,论资质,他比得过谁?”
顾怀玦坐在旁边,看了眼后面的温子豫,摇了摇头:“松霖,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
常松霖哼道:“我就是气不过嘛。不过怀玦哥你可别光说我,你就看着吧,要是凌清君哪天娶了像温璨那样的仙侣,顾泱泱的反应肯定比我还厉害。”
他的偶像身边跟着个废物,给谁谁能甘心啊?
顾怀玦没说话,已经可以想象了。
“温大哥你说,他这是走了什么运了?”常松霖自己说着不解气,转头又要去温子豫那里找安慰。
他一直都知道温子豫最讨厌的就是温璨,自小就这样,但凡谁要是敢提起那是他弟弟,温子豫铁定是要翻脸的,谁的面子也不给,跟他爹的性子一样。
温子豫瞥了眼那个方向的人,冷哼一句:“狗屎运。”
喧闹的声音一瞬就掩了下去,众人不知为何,怎么就突然没声了,寂静的仿佛都哑了嗓子。
常松霖好奇的往后探着脑袋,睁大了眼睛,像是在问他们怎么了。
几个靠窗子边的仙门弟子默契的伸手压在嘴唇上,示意他们噤声。这时一道纯白的身影从他们身后的回廊上走过,明净的长窗将那一抹淬了雾色的影子照进来,还依稀可见几个仙门弟子的口型在说着:
“凌清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