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圣人颁下法旨,创建门派,且有教无类,任何赶来此地者,皆有机缘被其收入门墙,这对于大炎境内所有无宗门庇佑的散人,都是一个天大的诱惑。
所以,当一队气质清冷的女子,手持依仗,从这素云山最高处走下后,所有大声喧哗者,尽皆收声静立,以鼻观口,以口观心,生怕给那未曾谋面的圣人,留下什么坏印象。
“有教无类,口气不小,初入圣境的你,恐怕还没这份本事。”
心中冷笑的同时,秦天倒也没想与这些女子为难,心念微动,便有一缕蜃气,自那蜃珠内飘出,随即面容便是一阵变化,五官、气质,立时大改,哪怕就算是熟人在此,也认不出来。
“世间各大宗门招收弟子,无不是层层考核,优中选优,似这等夸下有教无类的海口,仿佛只求数量,不顾质量的行径,放眼人间亦是少见,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你想做什么吗?”
前世身为天帝,以秦天的眼界,自然能够看出,此番冷秋雁欲开宗创派,广招门徒的举动,透着一种古怪。
事实上,这位新晋的冷圣人叛离幻空山,倒并未出乎他的意料。
自打当初在火焰山分开,冷秋雁就失去踪迹,再未回返幻空山,秦天心中便已隐约有了这种预感。
作为弟子,身为幻空山首席大师姐,这确实大有好处,为了宗门再添一尊圣境强者,各种珍贵资源,都会向她倾斜。
但是,若当真成就圣位,那么……宗门的眷顾,反倒不在是一件好事,而是变成了一种束缚。
成也宗门,败也宗门。
得了宗门的培养,突破圣境后,往昔宗门的种种恩惠,反倒会化成枷锁,哪怕就算圣境强者,想要挣脱,依旧千难万难。
夕照红、管青山,哪一个不是人杰,最终也惟有顺势而行,生死一战,这才好不容易,于最后关头堪破迷障,自三大宗门的樊笼内抽身离去。
对于那两位宗主而言,这算两胜之局。
但是,冷秋雁的情况,却又和这两人有所不同。
现如今,放眼整个大炎皇朝,玄武门、幻空山、空武宗,圣境强者虽有数尊,可能与她一战者,却寥寥无几。
以冷秋雁的修为,想用夕照红、管青山的法子,顺势斩却与宗门的因果牵绊,未免还太早了些。
身份不同,位置不同,她出身幻空山,但却并非宗主,与敌拼死一搏,至多不过为宗门争得几分气运、名望,想斩掉因果,却是妄念。
更何况,就算她肯豁得出去,和那柳玄胤、苏化龙殊死一斗,以初证圣位的修为,与圣境巅峰强者相较,无异于自讨苦吃。
算来算去,摆在冷秋雁面前的路,也就只剩下这一条——开宗立派,借无数弟子、门人的运道,强行脱离宗门。
气运之说,乍一听来,确实虚无缥渺。
但是,秦天却很清楚,这东西,它是真的存在,只不过凡人的眼睛,根本看不到而已。
惟有突破圣境,化去这肉眼凡胎,才能真正得见。
哪怕是他,也不能例外。
“大炎皇朝境内修者无数,但多数不成体系,苦无传承,破镜艰难,往往因求道而误了大好光阴,今有圣人垂怜,在此开建山门,有教无类,不限天资,不拘修为,凡有缘者,尽可入我凝雪宫,聆听圣人妙法,破除迷障,开悟前路。”
说一千、道一万,这林林总总数千人,之所以聚在素云山,所谓者,不过就是加入宗门。
毕竟,背靠大树好纳凉,在这些人的眼里,冷秋雁就是圣人,就算初证圣位,和老一辈圣境巅峰强者有所差距,也不会差太多。
能投入圣境强者门下,得到圣人指点修行,这是一场大造化。
尤其对于那些资质有限,修行这条路,几乎已经走到尽头的修者而言,拜入圣人门下,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如今,冷秋雁麾下使者,已经把话说得明明白白,聚集在素云山上,苦苦等着机缘的几千人,自然一阵狂喜。
“感谢圣人垂怜!”
“圣人慈悲,为我等凡夫俗子指点迷津,功德无量!”
站在原地,看着四周无数修者,那满脸欣喜的模样,已借用蜃珠化,作陌生面孔的秦天,却是唇角微微上扬,悄然勾勒出一抹极淡的嘲讽。
因果这种东西,哪怕就算是前世的他,也不敢轻易碰触。
于冷秋雁而言,幻空山对她有传道、授业、解惑大恩,身为宗门首席弟子,获得宗门气运加持,她明里暗里,不知受了多少培养、好处。
才刚一突破境界,便要和幻空山划清界线,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突破圣境前后,造下种种杀戮的时候,可没说自己已经脱离幻空山。
所以,冷秋雁所结下的因果,有相当一部分,都落在了幻空山的头上。
广开山门,大收门徒,不过是为了嫁祸于人,将那份欠了幻空山的大因果,以及气运之力的反噬,分摊到这些所谓的门人身上而已。
“才刚突破圣境不久,就已经察觉到宗门枷锁的存在,想用这种法子,来‘换回’自由身,比起夕照红,可谓青出于蓝。”
毫无疑问,尽管立场不同,双方敌对,但秦天对于冷秋雁的评价,却不可谓不高。
虽然此女刚一证得圣位,立刻就抛弃了幻空山,显得没心没肺、忘恩负义,但自古以来,修行路,原本就是一条充满自私的路。
为何要修行?
所为者,不过是长生久视,纵横无敌,得大自由、大自在、大解脱。
在这条路上,所有同行者,其实都是竞争者。
有些东西,“你”得到了,那便没有了“他”的份。
人性尚私,所以要争。
与天地争时、争命、争运、争寿,争到便是得道,争不到,百年过后,身死道消,重入轮回。
用别人的前途,为自己冲开一条生路,这种做法在秦天看来,正常至极,谁也没强迫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