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的八千兵马,在林詹率领下出城,出城之后大军直往南行进,直接往援粮道。
这次江都兵马出击,看似隐蔽,却直接暴露在北王军视野之下。不管是情报,还是斥候调查所得,都能清楚显示这路兵马的行进方向。
北王府骑兵大约有六千多骑,已经来到江都有三个多月时间。这路兵马在北王府并不算绝对的精锐,却也是主力骑兵团。率兵的将军名叫林麝,与林詹可说是“同宗”,在林麝得知原来洛阳的廷尉少府林詹负责带兵保护粮道,他还是表现出足够的谨慎。
身为一军主帅,林麝很清楚目前的处境。虽然江都一地一直坚守,闭城不出,但这也不代表江都不会主动出击。而林麝目前所率的六千骑兵,已经到了疲劳的瓶颈,要是再持续半个月以上,将士必然会被战事所拖垮。
因而林麝很想战决,早些干扰到这批南齐的物资,便要率兵北撤,便在这时,连阴雨令江南道路泥泞,这给行军又带来诸多不便。
四月二十九,正值大雨。林麝躲在帐篷里看江南的地形图,便是在草原上,他对地形的了解也很有一套。但这次来到江南之后,才觉江南水乡根本不同于浩瀚大漠,就算是知道方向,却也是沟渠交错,骑兵要行进会带来很多不便。若是可以选择,他宁愿选择在苦寒的大漠中作战。
“林将军,这次江都派兵出来说是保护粮道,怕其中有什么阴谋。”
帐篷里只有两个人,除了林麝,还有林麝的副将连城举。连城举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副将,这些年跟他在长城一代反击鲜卑骑兵。连城举帮了他很多忙,主要因为连城举曾就是在草原上生活,对马的习性很了解。连城举可以半个月在马上不下来。不管是吃喝拉撒都能在马背上解决,这令林麝很佩服。
但这次到了江南。连一向铁骨铮铮的连城举也有些受不了,连城举已经得风寒多日,时好时坏,随军的军医看过也没办法。
“东王府是想阻断我们的后路。”林麝点了点地图道,“这一路,都是水路,想渡河,就要有船。而我们缺少船只,要是被阻断在江都之南,连援兵也到不了。到时,可能会陷入苦战。”
“将军,不如……就此撤兵,免得遭到埋伏。”连城举道。
“不行。”林麝态度坚决到,“未开战,便自己认输,回去之后如何跟世子交待?就算是东王府有阴谋,只要我们能提前防备。也是可以先毁了这批粮草再北上。如此,同僚也无话说。”
连城举不多说话,他很明白现在全军的处境。本来就是领的苦差事。要到江都之南来,还在缺少补给和援军的情况下,就算是江都城一直坚守不出,可到底这也是敌境深处,进不好进,退也不好退。而北王府军将众多,如今小北王即将嗣位的关键时期,很多人都对领军将领的职位虎视眈眈。要是林麝什么功劳都没有就回去,很难保证不会被追究责任。
在战场上。无功便是过,想保住手上权位。就要立下军功。
“那林将军准备作何应对?”连城举问道。
“这路兵马,暂且先置之不理。等离开江都范围,在常识性出击。到时佯装败退,设下埋伏,便可一举得胜。”
连城举思索了一下,林麝的计谋好是好,但关键这并非长城之地,也非苦寒大漠,而是江都人自己的地盘。在敌人的地盘设伏,地形上很难做到完全掌握。
“林将军,请分配属下一路兵马,先锋之任,由属下来担当。”连城举主动请缨道。
林麝看着自己最得力的手下,心中也多有感动,毕竟连城举患病在身,却也懂得为他来分忧。
“路上小心。”临送连城举走,林麝拍了拍连城举的肩膀道。
……
……
大雨仍旧连绵不断。
江都之地,这一年雨水很多。雨下起来不停,很多事也受到阻滞。
五月初一,大军出城后的第三天,东王府里召开一次很普通的会议。会议的主要内容是总结近来城中的情况,但说到底,也是为江都各地这一两个月一来物资紧缺。
会议并不太正式,有些办公的模式,很多人在说,也有不少人在讨论,最后有的官员在纸上记录着,准备着南齐粮食运到江都之后的分配。
粮食还没来,江都便已经作好了周遭各城的配额,城市内粮食紧张的,会多运一些过去,不太紧张的,会少运一些。
韩健听了一会,觉得无趣,毕竟他是很清楚这批粮食是很难运到江都的。
韩健立在窗口,看着外面的阴雨连绵,心中盘算着,这场战事应该就在这一两天内打响。但到此时,城内仍旧没有消息。
现在兵马派了出去,林詹带着的八千江都兵马,说是老弱残军也算不上,但真正开战起来,很容易被北王军骑兵给打散。韩健最担心的也是如此。
一旦队伍散乱不成阵容,之后再佯装败退什么的都没有意义,林詹能否收拾残军也是问题。一场战事,从开始往往就决定了结局,韩健对杨苁儿说是能十拿九稳,只有他心里清楚,这一战是凶险非常。
“东王殿下,都已经商量好,您看看?”一名东王府负责军需后勤的官员把整理好的会议内容递过来。
韩健没接,随口道:“交给林管家便可。”
“是。”官员没多说,现在整个江都的人都知道韩健很信任林小夙。现在林小夙可以说是江都实际的宰相,很多事没有林小夙的批准也不会成行。
尽管很多人认为韩健信任一个女流之辈有些儿戏,但大战在即,也没人会真正跟韩健计较这个,就连一些原来还对此颇有非议的洛阳派系官员,在各城粮食紧张之后都不再多说。林小夙所作。已经近乎于完美,没什么可以苛求。
韩健作为东王府军将的主帅,在大战在即时。也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出城参与到其中,毕竟他是争产战事得到策划者。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急躁。洛阳和北王府在江都有很多眼线,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一旦他表现的太过激进,便会令人想到这不简简单单是一次保护粮道的小型战役。
……
……
江都城南一百里外,豫州军营之内,近几日来也有些人心浮躁。
从杨洛川亲自带着一万骑兵来到江都,已经过去有小半年时间。这一万骑兵,在江都驻扎下来便好似是扎根。将士久在外,不免有些思念故土,人心也有些不稳。
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南王府仍旧没有将这支兵马召回的意思,因而很多军将也颇有意见,认为这是苦差事。
这路兵马带兵的名叫李迁,在豫州众将领中也颇有名望,只是脾气不太好。本来从军者脾气暴躁并非是坏事,而李迁在之前几年豫州与南齐的几次小战事中也立下不小的战功,甚至被当成是黄仕琅接班人来培养。
但这次李迁和这一万兵马被遗弃在江都之外后。李迁便觉得自己好像是被配。因为他根本看不到这场战事到底有什么结果。
说是来援救江都,可洛阳军和北王军已经进入到江都有四个月时间,江都自己也闭门不出。谈何援救?
说是来争夺江都的,可一万兵马确实也不顶事。更何况,从杨洛川在年底离开军营回到豫州之后,南王府除了了几道军令令其坚守之外,可说对他们不管不问,就连这两个月的粮草物资,也是拖延了很久才运过来,军饷和粮饷至今未。
“老李,你说咱主上这到底是个啥子意思?我们在这守了大半年。到头来难不成是小媳妇等着嫁人,等到头花白当望夫崖?”
在李迁的手下中。有个跟他同乡的将领,名叫胡四。胡四也曾是南王府赫赫有名的将领。不过因此得罪过南王府世子杨曳,因而不被重用,这次倒与李谦同在军中。
“昨日有信使来报,说是主上这一两日会对我们有所调动,先等等看。”李迁说着,其实也有些不耐烦。
此时外面的阴雨天气不断,南王府并没有梅雨季节,不会有这么多日见不到太阳。雨下个不停,心里也会跟着烦躁一些。
“调动?调动他个鸟蛋,既然要调动,怎不派使节一次说清楚,反倒是先派个鸟蛋的使节说什么有调动,这不是消遣我们?”胡四嘴上抱怨着,骂骂咧咧的。
李迁已经习惯这个同乡的脾气,因而也不见怪。这时候他自己也对南王府和南王有所抱怨,便也没有理由去跟胡四来计较。
“倒真希望主上早些调我们回去。”李迁说了一句。
李迁这几天已经通过斥候那边了解到,东王府主动出兵了。以他的经验来看,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一旦东王府出兵,就代表战事会生转变,不再是攻守战,而是拉锯战,也很可能是一边倒的战事。
这种情况下,他的一万兵马无论搀和到哪边,都不会落得好结果。
便在二人说话时,门口有侍卫来报,说是南王府那边来了使节。
“使节何在?”李迁问道。
“回将军,信使在来的途中身负箭伤,如今正在帐篷里,看来已经命不久矣。”侍卫回禀道。
李迁微微蹙眉,南王府派来使节,应该不会只有一个人,如此情况下竟会只有一名信使前来,而且会身负重伤?这是否代表,他的一万兵马也被人盯上?
李迁匆忙到了信使所在的帐篷,那信使身上中了三箭,能撑着到军营里来已经是个奇迹。这种情况下,想问他什么已经不太可能。
“将军,这里有主上的信函。”一名侍卫道。
“拿来。”李迁说着,一把将信函夺到手上,等他看完之后,整个眉头深锁。
“老李,主上说啥?”胡四在旁看了半天,紧忙问道。
李迁略微思度了一下,道:“主上,让我们早些班师回豫州。”
“真的?你感情好,终于不用再在这鬼地方待下去。等等,老李,咱啥时候走?走之前,主上就没安排点别的?”胡四突然心有不安道。
“班师,还会有何事?走就走,今夜便拔寨起行。”李迁下令道。
“好,弟兄们这就回去准备。终于可以回去见婆姨和小崽子们了。”
胡四兴高采烈到外面去通传全军去了。李迁也摆摆手,让侍卫全都离开,只剩下他和一个半死不活的信使留在营帐里。
“将……将军……”信使涌进最后一丝力气,称呼了一声。
“你做的很好,将来我回到豫州,会记得你。”李迁突然抽出佩剑,一剑刺穿了那信使的胸口。
信使带着几分不敢和遗憾,闭目而死。
李迁将剑拔出来,擦了擦剑,顺带将手上的布帛扔到地上。所谓的南王的信函,不过是布帛上写的字。虽然布帛被油布包着,但这信使一路上逃命而来,油布早就破损,布帛也早就被雨水和血水浸泡,上面一个字也辨别不出来。
李迁立在原地,他从军已经十几年,还是第一次杀一个没有任何过错的士兵。可他知道,若是这信使不死,他就没机会回豫州去。他等着回去,已经足足等了半年。
“老李,这是怎生回事?”
胡四出去通知了下面的军将,回到帐篷里,便看到血淋淋的一幕,他惊讶地看着李迁,目光中多有不解。
“看他遭罪,送他一程,不是很好?”李迁道。
“唉!也是,能活着过来,这小子也是命硬,早些了结了他,让他安乐去。”胡四想着,正转身要出去,突然感觉背后一痛,长剑贯穿了他的胸口。
原本拿在李迁手上的剑,竟然贯穿了他的胸口。
“老李,你……”胡四转过身,一脸难以置信地打量着这位同乡好友,自己的好兄弟李迁。
“老四,各为其主,安心去吧。”李迁将剑抽出来,轻轻一叹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