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心?
彤妃轻笑了一声,随即笑声越来越大。
不,她不甘心。
若甘心,她幼时早就死在了花楼。若甘心,上三洞的竞争何其酷烈,她早就支撑不下去了。若甘心,就不会进宫,不会一门心思往上爬!
若甘心,她早就被外界所欺,零落成泥。
她不甘心。
凭什么这世间好的东西,就不能分她一份?凭什么她生出来的孩子,就是卑贱?这世上尊贵卑贱是谁分的?凭什么她被敲骨吸髓,还要被马上一句“贱”?
彤妃想起,她有那么一段时间,觉得自己对鸿庆帝动了真心。
因为她觉得,鸿庆帝对她宠爱,让她觉得,自己更像个人了。
可笑,多么可笑啊。
她本就是人!
不需要旁人用宠爱来提示这一点!
看到了彤妃神情,江书明白了。“你不甘心,我也不甘心。顾如烟、崔皇后,甚至是周嫔、朝贵妃她们,若是问,统统都不会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怎样?这世道,千百万年,都是如此……”
彤妃无力地说着,双手下意识地护在小腹上。
若她生下的是儿子,还好。
可她生下的,若是女儿呢?
鸿庆帝一定会失望,主子也一定会失望。甚至,主子会威逼与她,再次争宠,直到生下一个儿子。
她的女儿,会成为众人嫌弃的存在。
可……凭什么啊?
她的女儿,那样无辜……
不知为何,彤妃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她茫然地看向江书,“可、可你又有什么办法?”
“有。”
江书目光也落在彤妃小腹上,她淡淡道:“本宫和皇后娘娘,一定会保下你腹中的孩子。我们不愿在等了,这孩子就是未来皇位的继承人。”
“可她要是个女孩怎么办?”
沉重的希望几乎要压弯彤妃的脊骨,“若她是女孩儿,是没用的……”
“不会的。”江书直接打断,“这世上没有那个孩子,应该被说成无用。”
她看向彤妃,紧紧攥住她的手,“我受不了皇帝了。无论你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本宫都保他/她坐上未来的皇座。”
她唇角勾了勾,是一个笑。
眼中却尽是千年未化的冰雪。
“若真侥幸是一位女皇帝,那从今往后,谁再敢说一句,天下女子,皆是玩物?”
“这玩物儿,也该换他们当一当了。”
彤妃久久不能平静。
疯了吧?
江书、崔皇后她们,是不是疯了?
大盛开国百年,不,再加上前朝,前前朝……什么时候有过女皇帝?
怎么可能啊?
可……可明知道不可能的事,她为何觉得,心口这么热呢?
不自觉地,彤妃搓了搓手。她不得不承认,江书说的那些,她……她好期待!
若要保江书说的那一切能成真,前提是崔皇后得活着。
可是……
彤妃轻叹一声,“皇后中毒已久,实在是……病入膏肓。纵是用蛊,也十分为难。一是要皇后同意。二是那两种蛊,怕是……”她顿了顿,看向江书,“怕是需要求一求咱们的沈大人了。”
江书愣了愣,才想起沈无妄和彤妃师出同门。“他有咱们要的东西?”
“他没有,主子有。”
彤妃轻叹一声,“非是我不肯出头。而是那两种蛊十分重要,我从前也要过,主子不曾给我。能取来那两种蛊虫的,怕只有沈无妄。”
主子对沈无妄和对她,完全不一样。
彤妃决定把宝押在沈无妄身上。
江书点了点头,“沈无妄那边,我去找他。”
“你……”彤妃微一迟疑,“你有把握吗?”
江书笑了,“我没做过什么有把握的事。也只是试试。”
若是从前的沈无妄,自不必说。可现在的,老实说,她没把握。
尤其是上次,那样过以后。
彤妃本还想劝着江书远一远沈无妄,可现在,却是不能够了。她跟江书详细地交代了自己要的两种蛊的情况,“成年噬心蛊和幼体幻蛊,这两种蛊十分重要也十分稀有,只能拜托他……”
江书小心记下。
彤妃:“还有,尽快……”
“好。”江书深吸一口气,叫阿翘进来,“去请沈大人,就说本宫有事相邀。”
片刻后,阿翘是一个人回来的。她看了一眼江书,欲言又止。
知道怕不是好消息,江书准备好面对:“说。”
“是。沈大人说、说……若是彤妃娘娘请他,他自当来。可若是贵妃娘娘请他,他、他……他不敢……”
一旁,彤妃:“他这是挑拨!”
沈无妄明知道自己因为不敢答应他的条件,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
却非要故意说这种会让江书误会的话!
这人果然是……太坏了!
江书倒是不气:“再去请。就说,是本宫有事相求于他,他要什么条件,都随他提。”
阿翘走后,彤妃一脸担忧,“那沈无妄狡猾得很,你为何这么早就亮出底牌?”
“这不是底牌,”江书笑笑,“这是饵,他会咬钩的。”
沈无妄果然咬钩。
这次阿翘回来得晚了些,她向江书行礼:“娘娘,沈大人说……若娘娘真有诚意,今晚亥时三刻,一个人,慎刑司见。”
“这怎么行?”彤妃皱眉。
亥时三刻,一个人,慎刑司……这三条,每一条都要命!
江书:“无妨,去告诉沈大人,这条件,本宫应了。”
彤妃急着:“不行,好歹也带些你宫里的侍卫。”
江书摇头:“沈无妄真要怎么样的话,侍卫也拦不住他。”她顿了顿,“彤妃,你似乎很忌惮他。”
“不用这么给我留面子,”彤妃苦笑,“我那是,怕他。”
江书:……
江书:“没事,我不怕。”
入夜,亥时。
勇敢的谨贵妃一身黑衣,头上随意挽了个发髻,按时到了慎刑司。
出乎她的意料,慎刑司里灯火通明,却空寂无人。
江书一步步走进去,只听得自己的足音,在走廊里回档。
最里面的一间刑房里,江书看到了沈无妄。
巧的是他也一身玄衣,内里是赤红如血的袍子。
沈无妄身前,一张铁椅空着。几道小拇指粗细的铁链,自天花板垂下,正落在那铁椅前。
见江书来了,沈无妄挑唇一笑,随意地指了指那铁椅,“谨贵妃娘娘,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