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列队,像一支长箭插入人海,从中撕开,井然有序地分散到各个店铺。
过路的行人无可避免地被阻拦推搡到,或疑惑,或不满。
“城卫所怎么这个时候出动了?”
“像在找人。”
“找谁?谁不见了?”
“不知道。”
好事的人拦住一个卫兵问了句,卫兵嘴倒是严,一个字也撬不开。
王馥跟着卫队,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已经快要支撑不住的样子。
王朴担忧道:“妹妹,你先家去吧,你脸色不好看。”
王朴才挨了打,自己也不舒服,他担忧谢琼絮,但也心疼妹妹。
王馥摇头:“不行,没见到絮妹妹,我安不下心,我必须跟着。”
“陆副指挥使带人,一定能找到絮表妹的,你别担心,先回家去,好吗?”
王馥还是不肯,兄妹俩一样的倔脾气,咬牙撑着跟着陆钦锋去找。
找人之前,他们去谢国公府问过,发现谢琼絮也没在家,门房说她早早就已出门了。兄妹惶惶不能自已,与公府两相商量之下,觉得不管是谢府的家仆大张旗鼓地出去找,还是找京畿府报案,都容易坏了谢琼絮名声。于是找了城卫所,那里的兵全是谢容钰的手下,绝不会出去乱说。
兵力像沙子一样撒下,训练有素,很快搜遍了大街小巷,最后在悠茗坊发现了谢府的马车。
王朴王馥大喜,跟着陆钦锋一起上楼,像久旱逢甘霖,欣喜若狂而魔怔了一般,顾不得礼仪地把一间间雅间撞开,一声声地喊谢琼絮。
“絮妹妹!”
最后一间雅间门撞开,看到屋里情形,王馥震惊地捂住了嘴。
谢琼絮正坐在宁王世子的腿上,攀着他的脖子与之拥吻,宁王世子的手还伸进了她衣服里。
“絮表妹……”
王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脸色苍白,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双手抖个不停。
谢琼絮尖声惊叫,连忙站起,背过身整理自己的衣襟。
宁王世子大怒:“尔等大胆!竟敢擅闯!孤要治你们的罪!”
陆钦锋走进来,施施然抱拳行了个礼。
“殿下恕罪,这兄妹俩,乃是您身边这位琼絮小姐的表哥表姐,今夜原本有约,他们却迟迟等不到谢二小姐前来,这才托我带他们出来找寻。冒犯了殿下,实在罪过。”
“你说什么?!”
谢琼絮蓦然转身,瞪大眼睛质问王朴和王馥。
“你们竟然让城卫所的人,满城满街地找我?!”
她大怒,又气又哭。
“我不过迟了一会儿,你们有必要如此计较吗?为什么要擅作主张小题大做!我说了我会去赴约的,被你们这么一找,我的名声,全毁了!被你们毁了!”
王馥瞳孔颤动,试图轻声解释:“絮妹妹,这事是我们不对,我们是听说京城里有拐子,怕你遭遇不测,才会……”
谢琼絮现在满心满脑都是被撞破的羞耻与名誉不再的后怕,哪里听得进去,一腔汹汹怒焰全倾泻在他们身上。
“都怪你们!非要请我去什么天下居!明明家里穷还不肯安分,在我跟前死撑脸面,当我不知道你们平常连二十两一只的首饰都舍不得戴么?
“我怕你们抹不开脸,才答应了邀约,一番好心你们不知感谢便罢了,还苦苦相逼,现在倒好,害了我,你们开心了!”
她一通歇斯底里,王馥只感觉到两耳轰鸣,天崩地裂,看着她嘴唇张合,却不知她在说些什么,往后一仰,昏死了过去。
“妹妹!”
王朴和知雨把王馥扶住。
重量落在胳膊上时,王朴仍木木的,没有什么知觉。
他好像在做一场梦,一场荒唐无比的梦。
他那如天边月一样高贵不可亵渎的表妹竟然会与男子私会,不单爽约了他们的邀请,还口口声声责备他们,骂他们寒酸。
可表妹是世间最好的女子呀,她怎么可能这么做呢?
做梦,他一定在做梦。
陆钦锋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讥笑道:“傻愣着干嘛?还不速速送你妹妹回去看病!怎么,见了表妹,亲妹妹不重要了?”
王朴浑浑噩噩,带着王馥回了家。
陆钦锋转过身,对宁王世子笑道:“殿下容禀,谢小姐的家人找她找得急,您看是您送她回去,还是卑职送她回去?”
宁王世子低头看谢琼絮,见她眼尾微红,柔柔弱弱地看他,心里一软,道:“孤亲自送她回去。”
梁兆琦亲自引着京畿府的衙差,将拐子的窝点捣开,一下子就抓到了数个,其中就包括那个抱走小宝的胖妇人。
他们的柴房里,足有近二十个人,全是十岁以下的男童女童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却不见秀秀踪影。
妙妙大急,连踹胖妇人好几脚。
“我姐姐呢?我姐姐呢?你这个坏东西,把我姐姐弄哪儿去了?”
胖妇人哇哇大叫。
“都在这了,今晚物色的,都在这了,你姐姐,我没见过呀,哎哟……”
这时,小宝突然哇地哭了出来。
妙妙顾不上安慰他,一句一句逼问小宝大姐在哪。
小宝只顾一个劲儿地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妙妙性子急,问不出来就扬起手打了他几下,小宝哭得更凶了。
许澄宁走过来拦住了她,自己把小宝抱起来拍了拍。
小宝哭声小了下来,把头埋在她肩窝里,抽抽搭搭。
许澄宁轻声道:“小宝最乖了,你也担心姐姐,想把姐姐找回来是不是?”
“你跟你姐姐是怎么走散的,你告诉哥哥,哥哥帮你找姐姐,好不好?”
小宝慢慢收了泪,童言童语地讲自己看到的。
许澄宁拼凑了一下,大概得知秀秀是在牵着小宝回来的路上,突然被人潮挤进一个巷口,巷口有人拿麻袋套住了她,把人扛走了。
而小宝被留在原地没人理会。
妙妙和李茹急得都哭了,朝衙差拜了又拜。
“求差大哥救救我姐姐!救救我姐姐!”
可哪是那么好救的呢?什么线索都没有,查都无处查起。
捕头只能口头敷衍了几句。
许澄宁闭着眼。
目标明确,行动训练有素。
她想,她知道秀秀在哪儿了。
唉,的确不好办啊。
不管怎么样,今天已经不可能再继续找,许澄宁谢过梁兆琦后,跟赖家大哥一起,带李茹妙妙和小宝回了家。
李茹哭得眼睛都肿了。
“南哥哥,你有办法救秀秀的,对不对?”
许澄宁的思绪被打断,点点头道:“放心吧,都交给我,你先去洗把脸,安心睡一觉,明早醒来,我就有办法了。”
“不哭了哦,你哭了我还得安慰你,分心就想不出好点子了。”
李茹立马擦泪:“我、我不哭了,我这就去睡觉。”
许澄宁重新进入沉思,抬手从书堆里,找出了在静安寺捡到的手帕,对灯仔细观察。
除了干净些,与那日见到的样子别无二致。
她又摸了摸那块墨玉,惊奇地在墨玉上摸到了小小的两点凸起。
墨玉黝黑,对着灯看不大清楚,许澄宁一壁细细观察,一壁慢慢用指腹摩挲,最终确认,那两点凸起,是两个字。
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