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恒在这里呆了几日,身上的伤好些了——小云把他脸上涂的药汁换成了白白的膏状物,气味也不似先前那么大的药味,隐隐还透着一点点香气,还蛮好闻的。阿恒再看镜中的自己顺眼多了,心下长舒一口气。因着头上有伤,脑子仍然有些糊涂,记忆时断时续,有时候脑中一片空白,有时候闪过一些往日的片断。
这里除了他和小云还有小云带来的一个丫头,她每天带了丫头出门采药草。阿恒每日白天烧好一顿饭,剩下的时间他可以看看书,画会画,时间倒是很好打发。等小云回来,他就可以看她制药了。其实也没什么看头,每日的制药都是那么些个步骤,但是,每当小云回来,他就呆在书案旁看她制药了。她生得明丽,眉眼极动人,动作利落,行云流水,做事又很专注,她制药时,他呆坐一旁仔细瞧着,觉得赏心悦目,有时看着看着会昏睡过去。
小云在制药的间隙,不经意地抬眸中,看到阿恒又睡过去了。她心想:他这身上的伤倒是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伤到头了,她这几天试了几种法子,竟都没有法子,她毕竟医术有限,只能等师傅回来了。如今,他这般嗜睡,可能就是头上的伤所致。每每这时,小云就叫醒他,让他回房去睡,他却不肯,醒来继续呆在她身边。
忙完以后,云起有时会跟着阿恒写写字,琴棋书画中,她诸艺尚可,可她往常习得都是端丽的书法。而这位,一笔刚劲的小楷写得让人叹为观止。以他的字为临帖,云起是服气的。阿恒有时候会自己跟自己下棋。房中有一副黑白玉做的棋子,不知道阿恒从哪里翻寻出来的。云起棋艺甚精,于这一道上认真研习过,如果有空,云起会陪他下几盘,阿恒很少碰到对手,每每输了就拉着她还要再下,有很强的好胜之心。
这日却突然下起雨来,云起发愁地听着外面大雨如注,这样的雨天她是没办法出门采药的。这里终年冰雪,地势险峻,雨天出门,大概率是会找阎罗报到的。她心里计算着师傅还有几天才能回转,等师傅回来了,就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出谷,她实在不想在再在这么寒冷的地方再呆了,这样想着慢慢睡着了。
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房内的黑暗被撕裂开来,接着便是阵阵惊雷滚过,一波胜过一波,惊醒了已在睡梦中的云起,她猛然睁开双眼,打开枕畔木盒,里面的夜明珠发出莹莹珠光。云起看看小床榻旁的侍女,她却睡得很熟。
惊醒后,云起听到外间有响动,她披衣起来查看,却见阿恒缩在榻上的一角,用手捂住耳朵,身体抖得厉害。于是近前过去看他:锦被下是他惊恐万分的脸,额上冷汗直冒,眼神空洞,好像陷入无底的黑洞。她摸了摸被子,是不是有点薄了?她连忙用被子裹紧他,又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开,阿恒径直扑向她的怀中再不肯松手。云起见他怕得厉害,只得用双手环住他,轻声安慰:“有我在,不要怕,没事的!”他的头埋进她的肩窝,一声不吭地抱紧她,身体不时颤栗。这样怕打雷,像个小孩子一般。
云起想着刚救他时他穿着的一身衣裳虽没有繁复华丽的绣纹,却是上好的料子,里衣更是真丝制成,颈上挂了一块美玉,雕工异常精美,一看就不是凡品,触手温润,看这一身行对,出身应该不低,只是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差点殒命在这千年雪谷。她边想着边用手轻拍他的后背,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平静下来,默默放开了云起。他怯生生地看了一眼云起,慢慢躺下。她见他终于冷静下来,帮他掖好被角,柔声哄道:“阿恒,快睡吧,打雷而已。阿恒不怕,我在这里。”阿恒的脸在阴影里看不大分明,见他点头。云起轻轻起身到里屋拿了一颗夜明珠放到他枕边,夜明珠散发出莹润地光芒,阿恒在这柔和的光明中安下心来,默然地闭上了双眼。
见他睡了,云起自回时屋睡下,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云起起来来到外间,听他呼吸声,仍睡得很沉。想起他昨晚惊恐的样子,见他胳膊伸在外头,又帮他掖了掖被角,才轻轻走了出去。等云起离去,阿恒一双眼眸立即睁开,清澈的眸子茫然地盯着枕边的那颗明珠:这般大小的夜明珠,连宫禁中都少见,在她这儿,倒是有几颗,而且看她的样子并不以为意。刚才她握住他的胳膊放回被子里,他在被子下摸了摸她触摸过那个地方,心下突然生出一丝莫名的欢喜。又想到:她到底是谁?一位美貌少女,带了一名仆人在这冰冷的谷底采集奇怪的药草。又救了他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身负重伤的人,何人胆大如此?听说她还有位师傅不日要回来?阿恒正想得头疼欲裂。却听传来那少女娇美的嗓音:“阿恒,起来吃饭!”他下意识地答了一声。
等他穿好衣服来到小厨,小云的侍女给他端来一碗水煮面,还有每日都有的肉干。“阿恒,看这情形,我们在这谷底得多呆几日了。”“哦,”他装出一副无知的模样,“我喜欢呆在这儿。”“喜欢这儿?这多冷啊,我可不喜欢呆在这。”小云笑他。“可是在这儿什么都不用想啊!”阿恒面色平静地说完这句,低头吃面,“你说的也是,但是这里太冷了我还是想早点出谷。”小云答。八壹中文網
想想出了这雪容的生活,阿恒的眸光黯淡了。在外头,如今惦记他的只有祖母和二哥吧?
他那对父母与他的关系奇怪得很。自他懂事起,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那位,是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如果说嫡母待他不好,可以理解,因为他是庶子,是姨娘所生,不嫡母待见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