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今年过年,不如和蕊蕊一起去琴岛吧?我们一起过个团圆年,热闹。”
去机场的路上,开口邀请的不是薛明芹,而是邹落霞。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她这个舅妈好像也是一样,来东海的这大半个月,她对江辰的态度可谓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不能怪她立场不够坚定。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来了一趟东海,吃遍了各种高档餐厅不说,更是收获了价值几十万的礼物带回去。 这种情况,谁不会沦陷。 对于邹落霞的热情邀请,担当司机的江辰只是笑了笑,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 副驾驶的李姝蕊开口接过了话茬,言简意赅道:“舅妈,艾学姐还在医院,” 在医院怎么了? 又不是没有人照顾。 她没有家人吗? 当然。 这些话邹落霞没有粗鲁的去说出来,憋在了心里。 “那孩子现在情况怎么样?”
薛明芹关怀的询问。 “挺好的。”
江辰轻声道:“医生说她的状态逐渐稳定了下来。”
“那就好。”
薛明芹点了点头,“就算是癌症,也有很多康复的例子,你得告诉她,在这种时候心态最重要。一定要保持乐观。”
“她挺乐观的。”
江辰笑着回应。 来到机场。 江辰停好车,与李姝蕊一起帮忙拿行李,送两个长辈进入候机厅。 “好了,你们回去吧,有时间的话,来琴岛玩。”
薛明芹温和的笑道。 江辰点了点头。 “回去吧。”
“妈,你们到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我和你舅妈又不是小孩子,放心。”
“走吧。”
也没有依依不舍,李姝蕊告别两位长辈,和江辰离开机场。 “回东大吧。”
上车后,李姝蕊道。 这段时间一直陪着两个长辈,没去学校,即使是大四阶段临近毕业,但依然有一些琐事需要处理。 江辰开车往东海大学的方向行驶。 李姝蕊偏头,“你真不打算通知她的家人?”
“她自己不愿意。”
“可是能瞒多久?”
李姝蕊停顿了下,“家人终究是家人,无论你还是魏楚茵,都只是外人。”
江辰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如果能够战胜病魔,固然最好。 可如果出现另一种情况,谁能够担得起这个责任? “……再等等吧。”
送李姝蕊到东大后,江辰接到了一个电话。 来自曹锦瑟。 “曹小姐。”
他把车停在路边。 “有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江辰眼神平静,“先说好消息吧。”
“找到合适的捐赠者了,配型已经通过。”
江辰没有草率的兴奋,沉稳的继续问了句:“坏消息呢?”
曹锦瑟沉默了下,“……那位捐赠者是一个死刑犯,而是执行期就在下周。”
“来得及。”
江辰简练道。 “嗯,时间上应该来得及,不过可能需要你们来京都。”
江辰当然能够理解。 既然是死刑犯,肯定不可能四处活动。 “你们如果不介意的话,尽早过来吧。”
介意? 这种时候,哪还有挑剔的余地。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那个死刑犯愿意捐赠吗?”
普通人,或许可以用金钱进行回馈,可对于已经看不到未来的死刑犯而言,财富应该没有任何吸引力。 “这个问题你不需要担心。”
也是。 如果没把握,对方怎么可能和他打这个电话。 江辰没有再废话。 “麻烦了。”
“举手之劳而已,你如果真要感谢,应该得感谢兰姨。”
兰佩之? 提了一嘴,曹锦瑟没有详细解释,“好了,你尽快准备吧。”
江辰也没追问,通话结束后,立即启动车子,前往医院,在走廊上,正巧和从晾衣间回来的魏楚茵撞见。 魏楚茵朝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你还是少来医院吧,艾倩不愿意她这个样子,被你看见。”
江辰明白,除了艾倩本人,魏楚茵的身心也深受煎熬,不过半个月,已经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不少。 “找到捐赠者了。”
江辰开口。 魏楚茵一愣,怔怔道:“你说什么?”
“刚刚我朋友告诉我,找到合适的骨髓捐赠者了。”
魏楚茵脸色凝固。 “真的?!”
江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艾倩有救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敢说出这样的话。 即使他现在根本不缺钱,但在病魔面前,财富并不是万能的。 以目前的医疗手段,只有找到捐赠者,进行骨髓移植,艾倩才有真正康复的希望。 精神状态确实能对人造成巨大的影响,身心疲惫的魏楚茵本来犹如走肉行尸,可江辰简单的几个字,仿佛给她的身体灌注了澎湃的生机,整个人瞬间变得容光焕发,由里到外好像都活了过来。 “呜……” 她捂着嘴,沉重的压力骤然释放后,顷刻间喜极而泣。 “这是好事,应该高兴才是,哭什么。”
江辰笑着安慰, 魏楚茵眼泪不断下落,情绪根本没法控制,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永远不会体会她现在的感受。 她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摆了摆,示意江辰不用管她,让江辰先去病房。 江辰也理解她现在大抵需要一个人释放下情绪,于是独自前往病房。 推开门。 艾倩正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神。 “看到我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很开心。”
她玩笑道。 通过脚步声,她似乎就能分辨进来的是谁。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江辰原话复述,借花献佛。 艾倩转头。 “坏消息。”
做出不一样选择的江辰不急不缓道:“有个死刑犯,下周就要执行死刑。”
艾倩没对这番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表示疑惑,又问道:“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这个死刑犯通过了和你的配型检测,能够和你进行骨髓移植。”
艾倩安静下来。 “别哭啊,外面已经有一个哭的稀里哗啦了。”
江辰嘴角上扬。 作为被病魔摧残的本人,艾倩当然明白,自己最大的生存希望是什么。 “你是说我不用再继续化疗了?”
“这个得问医生。不过你现在应该得办转院手续了。如果你不介意给你捐骨髓的人,是一个死刑犯的话。”
艾倩没有哭,而是笑了一下,说句实话,搭配她现在的样子,着实算不上好看。 “去哪?”
“京都,因为下周就要行刑,所以得抓紧时间。”
江辰轻松道。 艾倩没有说话,只是就这么笑着,看着他。 江辰神情自若。 “你应该也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吧。”
继而。 他似乎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 “医院的那些手续,都是我签的字,我还一直在想要是有什么意外我怎么向你的家人交代。现在终于不用担心了。”
说完,他转身,“我去找医生。”
江辰的转身太过及时,以至于没有看见艾倩眼角滚落、滑过笑容的那颗泪珠。 从住院部大楼出来时,已经夜幕弥漫。 两地的医院已经完成沟通。 会有这边专门的医护人员负责转送艾倩去京都进行交接。 江辰抬头看了眼星空。 都说天若有情天亦老。 可他发现,老天爷还是存在仁慈的一面。 命运悲惨却从没曾怨天尤人的江辰轻松的呼出口气,走向停车场,正要拉开车门,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来电者是一个始料未及的人物。 “江先生,有时间没?”
江辰相当简练,只回答了一个字。 “有。”
“行,那劳烦来一趟外滩。”
江辰眉头不禁凝了凝。 “王上校在东海?”
上校。 没错。 给他打电话的人,正是上次去兰佩之家乡,在锦官城有过一面之缘的王鹤亭。 一位不到三十岁的上校! 只不过自从锦官城一别,两人就再没见过,唯一的一次联系,还是兰佩之在高丽出事,江辰给对方打了个电话。 “嗯,麻烦抓紧一点,我可能马上要走了。”
这个电话来的没有由头,王鹤亭的言辞也让人莫名其妙。 不过江辰也没有多问,爽快而干脆的说了声:“好,我现在过来。”
外滩。 一如既往的人流熙攘。 只不过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有一对男女,格外惹人注目。 男的剑眉星目,穿着休闲夹克,身材健硕,帅气且硬朗,不论气质,单就外形就甩那些所谓的男模无数条街。 而最夺人眼球的,还是他身边的那个女人。 绸缎似的乌黑长发披散而下,接近腰间,脸蛋珠圆玉润,没涂任何化妆品的皮肤吹弹可破,犹如凝脂,并且流溢着一种近乎圣洁的美感! 外滩的美女不胜凡几,可过往的人一旦注意到她,就再难挪开目光。 除开惊艳万分的颜值,同样吸睛的,还有她的打扮。 她居然穿着一袭藏青色的道袍。 没错。 她穿着道袍! 而且后背上还背着一柄长剑! 在东海这种开放的现代化城市,碰到热爱Cosplay的人,压根不算稀奇,可这种造型,即使在Cosplay界,应该也难得一见。 虽然装扮怪异,但并不影响这位“道姑”的姿容,甚至特异的打扮,还格外衬托出了一股超脱尘世的韵味。 国色天香! 本来应该只是存在字典上的一个形容词,可今晚外滩很多人,好像看到了真实写照。 “我已经叫人来接你了,江辰,你见过吧?他会带你去找兰姐。”
男人不骄不躁道,对周围羡慕的目光视若无睹。 颜值逆天的道姑没有说话。 剑眉星目的男人轻轻叹了口气,“琉璃,你这样,让我真的很受伤,我马上就要走了,你就没有一点不舍吗?”
成为今晚外滩独特风景线的道姑终于有了回应。 “你去哪?”
“……” 对女性充满吸引力的男人苦笑了下,“不是我不说,只是我们有规定。”
“哦。”
道姑安静下来。 男人又不禁叹了口气,有些淡淡的忧伤。 道姑没有体会到身旁人的多愁善感,扭头看向壮丽的浦江。 “是不是比山里的小溪要漂亮?”
男人问。 道姑没说话。 “想不想上去坐一坐?”
男人看向江上灯火通明的轮渡。 “你不是要走了吗。”
道姑也不是完全不谙世事,起码还挺通情达理。 男人面露郁闷,很想说自己不走了,可是使命感还是克制住了感性的冲动。 “你如果想坐,可以让江辰陪你。他和兰姐是朋友,你不用和他见外。”
男人就像对待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好吧。 这个道姑看模样,恐怕年纪确实也不大。 “咔嚓。”
快门声响起。 男人微微眯眼,扭头看去。 只见一个家伙正举着摄像机对着二人。 “你在这里等一下。”
说完,他走了过去。 “麻烦删除你刚才拍的照片。”
拍照的家伙放下摄像机,没有偷拍被发现的慌乱,镇定而从容的道:“我是潮流前线的,只是在进行正常的街拍。”
潮流前线。 国内知名的娱乐传媒公司,经营着数家实力不俗的网站和杂志,大部分人应该都听说过。 可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孤陋寡闻,无动于衷,继续道:“请你把刚才的照片删了。”
“我说了,我只是在进行正常的街拍,你没有权力让我删除。”
“进行正常的街拍可以,但是你未经允许拍摄我和我朋友,是在侵犯我们的肖像权。”
“我没有拍你们。”
拍摄者迅速否认。 “那麻烦你把你拍的照片给我看看,如果没有拍到我和我朋友,我可以向你道歉,然后马上离开。”
直到现在,剑眉星目的男人都比较客气。 可是对方压根不领情,或许是就职企业所带来的优越感,又或者是这个行业一直以来的习惯,他拿着摄像机,强硬道:“我凭什么给你看?”
走来的江辰刚好看到这一幕,然后就看到了独自站在人群中,又仿佛隔绝于这个世界之外的那个年轻道姑, 他表情凝固,脚步也不禁停顿了下,但还是走了过去。 “王上校。”
“来了。”
王鹤亭对他笑了笑。 那个街拍者不以为然,毕竟光凭口音,确实很难辨别出“王上校”是哪三个字,又具有怎样的意义。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 “老道长让琉璃下山历练,我送她来东海准备交给兰姐,可是兰姐不在,兰姐让我把琉璃先交给你。”
江辰眼角抽动,强忍内心的跌宕,迅速问了句:“王上校不能把她交给兰小姐吗?兰小姐在京都。”
“我也想,可是没有时间。”
“王上校有什么事?”
王鹤亭嘴角微微翘起,“江先生,你是在探询国家机密?”
江辰瞬间沉默。 的确。 以对方的身份,如果要执行任务,确实称得上国家机密。 “好了,我要走了。”
这时。 两辆军用吉普车驶来。 停下后,下来四位铁血硬汉。 “啪!”
他们走到王鹤亭跟前,整齐划一的敬了个庄严的军礼。 但凡有点眼力劲的人轻松就可以看出,这些是什么人。 那位搂着摄影机的家伙脸色大变,嘴唇哆嗦,面如土色。 “把他带走。”
王鹤亭朝其指了指。 “我没犯法,你们没权力这么做……” 有些人就是这样,别人想和你讲道理时,他非得耍无赖。 当别人不讲道理时,他却开始讲法治了。 慌乱的叫喊在强权面前毫无作用,连同他的摄像机一起被拖上了车。 “江先生,我先走了。”
江辰没有再问,与对方握了握手。 不到三十岁就能爬到这个高度,除了显赫的背景,也绝对缺不了艰辛的付出。 就像那句俗气而真实的话。 盛世之下,总有人为了万家灯火负重前行。 王鹤亭收回手,偏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道姑,没有留恋,很快收回目光,面色刚毅的走向吉普车。 旋即。 两辆军用吉普车掉头离开。 没理会周围的窃窃私语,江辰缓缓扭头。 那个不知道在那座山那个道观待了多久的道姑正静静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