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钟灵含笑点点头，不忍负了母亲的心意，便说：“那母亲做准备几套吧，稳重的，华美的，柔和的，都选几样。”
算是有事做，能按了她的心。
钟瑜这才笑起来，比划半天，又是衣裳又是收拾，十来个丫头指使的团团转，晚膳都推到了掌灯时分，才算吃上。
家里的奴婢婆子们，都以自家姑娘能得了太后的青眼，被太后宣进宫里为荣，个个一脸喜气。
亏得她们从前觉得，自家夫人虽然是平西侯府的亲闺女，可到底是没有丈夫的女人，在外头住着，势单力薄的样儿，还养着个女儿。
没想到，自家的姑娘还有这样的造化，这要是太后看重的人，这满京城里的那些贵夫人，也都不敢看轻了她们家吧。
钟柔也是十分羡慕，向元水茵说道：“元姐姐可真有福气，能进宫去见太后娘娘。”
元水茵手上在做着针线活，她和芳姨娘坐吃山空，当年从余州府带来的那些家当，这两年因为给姨娘治病的事，也去了不少，母女两个便开始做针线赚一点零花。
她手上动作不停，淡淡地说道：“我也这样觉得，寻常像我姐姐这样身份的姑娘，哪个不是看人脸色，小心翼翼的过日子，可见我姐姐，就是个有福之人。”
钟柔听了，连连点头：“说的也是。”
她就忍不住想起她们两个人来，小心翼翼觑一眼元水茵的脸色，嘴上说元姐姐有福之人，手上穿针引线，面上表情纹丝不动，就不由想起她娘教导她的话来。
钟莹是这样告诉女儿的：“我冷眼瞧着，你和元家那个庶女走的近，这府里头没有旁的人，元姑娘大多时候都在平西侯府，你与她年纪相仿，性情相仿，走得近，也算正常，只你千万不要觉得人家像你这样的傻乎乎，不要什么心里话都告诉别人。”
“她和你一样，都是将来没有着落的人，少不得得为自己的将来好好的谋算。”
当时她还觉得奇怪，问她姨娘：“怎么可能呢，茵姐姐是有家的人，那边的元府元大人是茵姐姐的亲爹，怎么会像我一样。”
她家只有她和母亲相依为命，现在还带着年老体弱的老祖母，一家三口依附着钟夫人讨生活。
茵姐姐有爹娘，有祖母，元大人可是当官的人，茵姐姐可官小姐，怎么会和她一样。
她也觉得失落，母亲却用着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只告诉她一句：“话是这样说，那你可知，你茵姐姐自从跟着钟夫人过活以后，元家那边从来没有给过她一文钱？你再看看你元姐姐，她还是元府嫡女，元家也有派人过来瞧她一眼？”
她当时就愣住了。
原来她羡慕的人，都是表面光鲜内里苦，元姐姐也罢了，有平西侯府这样的外祖家，还有钟夫人这样有钱又厉害的娘护着，茵姐姐呢······
她这样才内外不是人吧，元府不管她，钟夫人也与元大人和离过了，是钟家的归宗女。
现在想想，茵姐姐竟是无依无靠一般。
“妹妹在想什么？”元水茵含笑看向呆呆看向她的钟柔。
钟柔蓦然回过神，不自在地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姐姐做的针线活，又快又好，很是羡慕。”
一开始，是她提议想做针线活贴补母亲家用的，结果自己做的手艺很一般，元水茵反而做的又快又好。
人家一条帕子给三十文，她的十文钱，针线铺子都收的很勉强。
元水茵嘴角勾起笑意：“做得多了，自然就好了。”
钟柔身子不好，是没办法熬夜的，芳姨娘和元水茵母女房里的灯，总是要亮到入夜一个时辰以后。
有过了好一会儿，元水茵才送走了钟柔。
一直在一旁坐着，不大说话的芳姨娘，便凑了过来：“你心里别不自在，她过的好了，你才能过的好。”
那个她是谁，母女两个心有灵犀，不是元钟灵，又能是谁？
芳姨娘小心看女儿的脸色：“我留神看了这些年，二姑娘虽说是老爷的女儿，骨子里却像极了钟家的人，元家人自私冷血，厚颜无耻的本性，在她身上一点都看不到。你放下身段，去巴结她，也千万别在心里存着对元家的一丝期盼，你那亲爹，当初可是想要咱娘两个的命呢。”
提及当时的惊险时刻，芳姨娘现在想起来，心都在胸口怦怦直跳。
老爷逼她对夫人动手，然后自尽，言说会照顾茵儿，给她找个好人家。
茵儿也是老爷的女儿，老爷说的好像跟他自己无关一样，给女儿找个好人家，好像多大功劳，还要她这个半奴半仆的姨娘牺牲性命才行。
元水茵手上的荷包绣好了，是喜鹊登梅的花样，寓意是喜上眉梢，她轻轻说道：“姨娘，我知道的。”
当初的事情，她也没忘，若不是自己，姨娘真有可能听了亲爹元昭的话，将藏在袖子里的剪刀扎向钟夫人，到时候她真能按着亲爹对姨娘的诺言，被亲爹嫁一个好人家吗？
呵，简直是做梦。
嫡母钟夫人对元昭付出了多少，元昭从来都觉得不满足，对他的要求略有迟疑，就心生怨恨，而且，偏爱戚姨娘那样两面三刀的贱妇，对钟夫人动辄斥责，甚至气急败坏之下，还会动手打人。
这样自私自利的小人，诺言对他来说，算什么。
自己的将来，去依靠这样的亲爹，她是傻了才会。
她当即起身，将给元钟灵做的针线收起来。
芳姨娘在一边看着，叹一口气说道：“我们穷巴巴的，也只能拿出这些来讨好她了。”
元水茵收拾东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依旧包了起来。
元钟灵当夜就歇在家里，元水茵亲自将东西送过来，姐妹两个说了两句话，元水茵就识趣的告辞了。
夜里，元水茵看了一眼睡熟的芳姨娘，其实她最害怕的，不是将来嫁不到什么好人家，而是元昭续弦了以后，她的继母，名义上的元夫人会借此机会，把她这个女儿接回元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