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将军。”
下人离开后，顾岚衣过去拿起温子昱的毛球。
小猫挥着爪子想夺过来，被她躲开。
“别闹，这个球脏了，我给你重新取一个。”
……
“不行了不行了，歇一歇，我真的累死了。”
黄昊往后倒去，瘫在地上，仿佛一条失去理想的咸鱼。
宋江羽提着剑，嫌弃地看向她，说：“才一下午，你就不行了，漠北军的副将就这点能耐？”
黄昊喘着粗气，摆了摆手，“我又不是前锋，我真不行了，宋刺史手下留情。”
她这话是真的，她虽说担了个副将的名号，但其实她的功夫和安项远与顾岚衣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她本来就是一个类似军师的位置，但军师没有军衔，是顾岚衣执意要给她这个荣誉。
她还记得将军在全军面前宣布她晋升副将说的话：“你为军队作出的贡献不比其他人少，一个好的武将只能救零星的人，但好的军师能救一个军队。”
黄昊抬头看向站立在她面前的宋江羽。
一场架打得酣畅淋漓，她早忘了心里对宋江羽那点吹毛求疵的不耐烦，剩下的全是钦佩。
“宋刺史，你是一个很厉害的男子，黄某佩服。”
宋江羽收下她的赞美。
“你也很厉害，我听过你在漠北军的事迹，你很聪明。”
黄昊蓦地笑了一下，她们这时开始互相吹捧了？
宋江羽拍了拍武袍，问道：“看你这往地上躺的架势，你是漠北人吗？”
黄昊摇头，“不是，说出来你绝对不信。”
宋江羽有点好奇了，“哪里人？”
黄昊却不愿再说了，兜着圈子，“你猜猜？”
要是一般人这种时候就不愿再费劲猜了，但常年甚少与人打交道的宋江羽显然没有不耐烦的意识。
黄昊说他不会信，那他就往想不到的地方猜。
宋江羽：“京城人士？”
黄昊，“不是。”
宋江羽意外挑眉，居然不是？
宋江羽又问道：“那是江南人？”
黄昊又摇头。
宋江羽这次是真的懵了，漠北也不是，京城也不是，江南现在也被否认了。
那还能是哪儿？
就听黄昊说：“我是幽州人。”
宋江羽一愣，看过去。
“那你怎么……”来了漠北充军？
他停住了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黄昊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
黄昊苦笑了一声。
“刺史大人有空听我发牢骚吗？”
宋江羽搬了个凳子过来，又叫人拿来一壶酒。
“你说。”
黄昊原本酝酿的苦涩情绪被他这样不合时宜的精致打破，瞬间无奈了。
“您倒是随时随地都挺精致。”
宋江羽喝了一口好酒，催促道：“快说啊。”
黄昊这才开始说。
十五年前，她还是幽州城的一个商贾人家的大户小姐，哪怕她只是个庶女。
但她天生就比别的人力气小一点，如果是寻常大户小姐倒也无伤大雅，偏偏她头上还有个混不吝的姐姐。
嫡姐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把她拉去街上和小混混打架。
黄昊被打，她看着。
“你一个下贱胚子生的贱种，也好意思做黄家的女儿，黄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她姐姐是这样说的，好似那些罪孽全是她一个人的错，可她当时也不过九岁。
后来她慢慢和那些混混熟悉了起来。
小混混们不知道她的身份，只以为她是被大户人家折腾的仆从，甚至对她生了几分怜悯。
其中最先态度软化的是小混混们的老大，一个叫西西的姑娘。
但她不愿意别人叫她西西，要叫她老大。
好吧，就说老大。
老大那天照例在黄家嫡小姐面前演完了一出戏，可黄昊的身上却并没有疼痛的感觉。
等嫡姐一走，老大就过来把她拉起来。
“我是西西，你可以跟她们一样，叫我老大。”
“老大……”
从那以后，黄昊有老大罩着的人了。
毫不夸张地说，在整个幽州城…的东城…的十三号巷子里，她都可以横着走了。
哪怕那条巷子并没有住着几个人。
但是黄昊很开心。
她每日避开嫡姐，从府里拿着吃食来找老大她们玩。
嫡姐照样时不时把她丢来看她被揍，这是她不可缺少的乐趣。
但是老大她们每一次都只是演几下，跟真的一样，把黄家嫡小姐糊弄过去。
老大她们一直以为黄昊只是黄家一个被欺负的下人。
直到那天黄昊那个不靠谱的老娘找来了。
哪怕再对这个庶女不重视，她也不能忍受女儿和一群小混混们整日厮混在一起。
黄昊的老娘原本就是一个商人，平时最讨厌别人说她一身铜臭味，受够了被人瞧不起的滋味。
可这个女儿居然还敢跟小混混们一起，让她的脸更加丢尽！
她强硬地让人绑着黄昊回了黄府，慌乱间，她回头瞥了一眼，在老大的眼睛看见了满眼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黄昊心里咯噔一声，觉得有点什么东西在她们之间碎了。
她被老娘关在了府里，渐渐地，她的聪明在商业领域发挥了一些作用，被她老娘一眼看中。
哪怕并不喜欢别人说自己铜臭味，可谁也不能否认银子在这个世道的用处。
有钱能使鬼推磨，并不是一句无稽之谈。
于是哪怕嫡姐再怎么跳脚，看她不顺眼，也不能改变黄昊在府里的地位水涨船高的事实。
黄昊心里一直记着自己的老大她们，在站稳了脚跟后，她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十三号巷子里把老大她们请过来。
她原本想的是给她们在府里安排一些轻松的营生，不累，却也有稳定的工钱。
可等下人们把人请回来，她兴奋地迎上去，正要叫一声老大的时候。
老大却低下头，喊了一声：“小姐。”
她停下了脚步迷茫地看向纷纷低着头的朋友们，问：“是我啊，我是耗子啊。”
耗子是老大她们给她起的外号，因为她刚开始是黑瘦黑瘦的，像一只吃不饱饭的小耗子。
可现在平日里神赳赳气昂昂的老大却是低着头，叫着：“您是黄小姐。”
黄昊是不信命的，可事实告诉她，不信也得信。
她把老大几个调在了自己身边，每次老大叫她小姐的时候，她总是故意不应，逼着老大叫她耗子。
久而久之，老大几人便随了她，私下里时常叫她耗子，仿佛又回到了十三号巷子的时光。
她慢慢相信，自己和老大只是许久不见生疏了，只要她继续坚持，迟早她们的关系会回到原来那般亲密无间的。
可当一次她被老娘带着出远门谈完生意回来后，却没有在府里找到老大几人。
她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嫡姐。
她怒火朝天地冲到了嫡姐的院子，大声质问着是不是她干的。
让她把自己的朋友们还回来。
可嫡姐只是淡淡地抬了下眼皮，说道：“她们打碎了我高价淘来的琉璃杯盏，我只是小小地惩戒了一下，谁知道她们那么不经打，毕竟我之前看她们打你的时候，那身子板可是很硬朗的，难道是在府里养久了，废了？”
黄昊发了疯地去撕扯她，想要她给老大几人偿命。
可却被下人们架着胳膊扔了出来。
她那老娘赶过来，她愤怒地诉说着嫡姐的恶行，可她娘看她的眼神却带着指责。
“不过是几个下人，死了就死了，你为了几个下人就对你嫡姐动手，吵吵闹闹要死要活的，成什么样子！”
她张了张嘴，环视四周却发现没有人站在她这边。
在所有人的眼里，老大几人就只是下人，甚至连老大她们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要不她们怎么明明有能力逃走的，以她们的本事，要跑出黄府简直是轻而易举。
可她们没跑……
柜子里锁着几张卖身契，不仅锁了她们的友谊，还锁住了老大几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