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欠——”
僮仆并不想打这个哈欠,虽然他很困了——他陪伴他的主人,一晚都没有睡眠——如果在平时,他早就设法找个依靠的地方打个盹儿了,要是主人现再找籍口不迟——但是,今晚不同以往,他已经从其他的仆人那里听说了他的主人被邪魔附体疯的事情,也见过了那个少了一只耳朵的不幸随从,现在他不但不敢睡觉,并且还极力地瞪大眼睛,唯恐主人又起疯来的时候他跑路跑得不够及时,也被疯的主人咬掉一只耳朵!
唉,那些纽斯特里亚人为什么不行行好,多留他的主人几天,等他疯病彻底好了才放他回来呢?
不止是这个被宅院里其他更有资历更得宠的仆人硬推过来陪伴主人的僮仆这样想,这座宅院里的许多其他人也这样想。
图尔库拉尼没有注意到他僮仆的这种情绪,他整晚都坐在黑暗之中,面前的蜡烛熄灭了也没有注意到,他满心只忧愁一件事——“我怎么才能把这个联络人的活儿推给别人呢?”
纽斯特里亚的那位美貌的少年总主教,图尔库拉尼已经充分认识了他是个什么品种了,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还不明白吗?他可不是纽斯特里亚的乡下愚民!他生在贵族之家,又在永恒之城里浸润多年,曾经听说过许多阴谋诡计,等起头的那阵晕乎劲过去。他就推理出——这件事,九成九是对方搞的鬼!
他之所以推断的如此正确,是因为剩下的那零点一成可能性。神明出手惩罚他,他是根本不敢去想的,他干的违反教规的坏事太多了,万一真有地狱的话……因此,他倒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以为是邪灵作祟,而是吃准了是对方搞的鬼,至于是毒药还是巫术。他就不晓得了。
但是,他知道又如何呢?
跟教廷投诉纽斯特里亚人对他投毒?还是向教廷投诉纽斯特里亚人对他施行巫术?
且不说那众目睽睽之下无数人见证的驱魔仪式。教廷委派他来是为了听取纽斯特里亚人的报价的,不是让他来裁判异端的!即使教廷真的接受了他的说辞,认为新主教对他下毒和施行巫术,把纽斯特里亚使团处以巫术之刑。然后呢?宰掉纽斯特里亚使团或许还算容易,以后整个教廷就只能坚定地站在纽斯特里亚正统王室那里了,而且还不计较收益——正统王室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既然教廷作出了这样坚决的站在他们一边的表示,他们还会付多少钱?能不能有他们本来愿意付的那么多还难说。
到那个时候,图尔库拉尼这个联络人起的就是完全相反的作用,不但没有从纽斯特里亚人那里榨取更多的利益,反而将正统王室原来许诺的利益也丢失了,教廷里的人会怎么看他呢?
“唉。唉。”图尔库拉尼就这样沉浸在了苦恼里面,他一旦想明白就算他能在上诉中大获全胜,除掉纽斯特里亚使团全体。霉运也不会跟他告别,他就满心绝望。然后,他想了一想,觉得自己根本就算庸人自扰——他哪里有那种分量,叫整个教廷坚决地站在他这边打击纽斯特里亚使团呢?别说他这个没资格踏足枢机会议的人,就连彼得鲁.巴普提斯塔大人。想说服教廷作出什么决定,也是用利益而不是信仰!
当然。有时候教廷也会作出不利于某个或某几个高级教士的裁决,特别是当群众被鼓动起来的时候。想到群众的力量,图尔库拉尼不禁回想了一下自己离开“飞翔的圣西娜号”时候所见到的群众,然后想到那令他作呕的鼓掌和欢呼,就伤心地明白——如果依靠民意,到时候被用巫术和投毒的罪名处决的大概就是“恶灵附体”的自己了……
唉,这个看脸的世界!
图尔库拉尼一直很得意于他倚仗出身和血统的各种优势,作恶多端,没有遭到过任何惩罚和报应,他巧妙地选择作恶的对象,欺凌的都是那些虽有才能和容姿,却没有反抗之力的平民。他当初选中未来的纽斯特里亚总主教,就是因为看中他没有家族后盾,多拉修道院长也不肯为了他真的得罪自己才下手的,虽然被他溜掉了但是也没有什么糟糕的后果。这次他之所以胆敢明目张胆地欺辱已经身为纽斯特里亚总主教的对方,也是看中了对方有求于教廷,而自己是教廷委派来让对方急火攻心情愿多付一点来摆脱他……可是天哪!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他明明是仗着“势”来欺压对方的,结果却被对方仗“势”给欺压了呢?
这种变化是他暂时想不明白的,在和总主教的交手中他只明白了对方温和外表下面隐藏的冷酷无情不比他少,但是要叫他承认对方的才能和力量足够做统御全纽斯特里亚的总主教而不是一个普通的教士——也就是说,对方本身的实力比他强得太多,导致他在教廷的心目中的分量也比他强得太多,以至于本来被他倚仗的“势”反而为对方所用,那就等于教图尔库拉尼这一辈子的信仰——平民天才是怎么也胜不过有血统的子弟的——破灭了。
他暂时还没明白到这个地步。
因此,他只将自己的失败归功于对方的恶毒,而不是对方的才能,至于总主教及时下令阻止了对他的继续灌粪和洗肠,在他看来也是对方的威胁和恐吓,而不是总主教根本就没拿他当成真正对手的省力之举——前者对他来说更容易接受一点,所以,他就沉浸在这种信念里,在心中给少年总主教的邪恶加了许多分数。
一想到天一亮,他少不得又要去陪伴那个表面温柔善良内心黑漆漆的家伙,图尔库拉尼就格外忧愁烦闷。
可是不管他怎样希望天不要亮,天还是渐渐亮起来了。
看着渐渐升起的太阳,被判处决的死刑犯怕是也没有曾经穷凶极恶的图尔库拉尼这般绝望——他又要去和那个命人当众灌他大粪的主教交涉了!
然而,他对那个邪恶的家伙的法力估计得还是大大不够的。
他没心思吃早饭,在妻子的再三劝说下也只吃了两片面包,喝了一点清水,至于酒,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现在他看到美酒,身体的某个部位就火辣辣地疼痛起来。
等到了出门的时候,他就郁闷地现他的随从们都站得比平时远,显然还都在为自己的耳朵担心。随后,他现他妻子的女仆提着一个分量显然不轻的篮子站在他后面。
“你,这是要去哪里?”他不高兴地问那个女仆。
“老爷,这是夫人派我给纽斯特里亚的总主教大人送的礼物,感谢他为您驱逐了附体的邪魔。”女仆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没说女主人后面一句“神明保佑,要是能更进一步,把他那个坏毛病一起治好了就是真圣徒,没说的”一起讲出来,同时,她小心谨慎地确保自己离男主人站得足够远,不会被他咬到,而图尔库拉尼听了她转述的女主人的说话,此刻哪里还注意得到女仆的站位?
操!没搞错吧!你老公我被人当众灌了大粪暴了菊花,你还要给他送礼?你究竟是我老婆还是他老婆?
图尔库拉尼这会儿内心的咆哮,恰如十万匹那啥啥狂奔而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