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要疏理起来却是不易。
管理一万人和管理百万人更是全然不同,这就如一个好的伍长,未必就能做一个好的将军。
秦少游从前将孟津打理的井井有条,那时候自也觉得自己非常人,天赋异禀,而如今,却才晓得自己是蜉蝣撼树,几何数增加的人口,就意味着几何数增加的重担。
好在,他有王琚。
王琚很有智谋,同时也擅长于案牍上的公文往来,不过近来他也感觉到吃力,不过慢慢的调整之后,总算也变得得心应手了。
不过王琚却有个致命的缺陷,所以当秦少游说要给这么多人找生路,很难很难的时候,他也只是苦笑,他擅长治理,却不擅长工商。稳定地方,维持治安,稳住人心,推广教育,这些传统项目是这种士族出身,久经父辈熏陶的士族子弟拿手的事,可是给人找活干,就实在不是他的强项了。
秦少游之所以觉得难,这开头的第一道难关也就在于此,他起初是推广畜力,同时降低了粮价和田价,如此一来,不但可以使农人的生产效率增加,同时也能促使工商的繁华,可问题就在于,推广了畜力之后,乡村之中就不需要如此多的人口了,一家四五口人,守着三十亩薄田,依旧还是捉襟见肘,所以空余地劳动力,必然要涌入孟津和各县的县城,这些人若是处置不好,就是闲人,是动乱的根源,可是处理好了,就是整个孟津源源不断的动力,是神策府强大的基石。
那么问题就来了,从前孟津的时候,秦少游只需要为几万个劳力谋个出路,这很简单,他做大几个买卖。就可把所有人全部容纳进去,专攻一处,把一个产业壮大,就足以让大家安居乐业。比如说茶叶,比如说棒冰,只要孟津有几个优势的产业,就足以让大家衣食无忧。可问题就在于,若是这个劳动力数量增加数十万人呢。
至少在现在。这对秦少游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其实现在孟津的问题,就已经出现了一些端倪,因为产业毕竟单一,再加上大量空闲的劳力开始涌入,这就导致劳工增多,而工价已经开始逐渐下跌,毕竟人多嘛,这人一多,即便是码头上的一个苦力。尚且有几个人抢的头破血流,从前是求爷爷告奶奶的要用工呢,如今却是反过来的,如此一来,不但城里出现了许多流民,也让原先的孟津人生活质量开始急剧下降起来。
虽然还不足以滋生不满,可是若是忽视了这个问题,那么等到迸出来的时候,可就不太妙了。唯一好的就是,秦少游压低了粮价之后。利用农业反哺了城里的工商,虽然各处普遍薪金有所下降,可是米价却比从前便宜了不少,总还能让人勉强维持下去。
给几十万人找工作啊。想到这个,秦少游就头疼的厉害,他终于开始正视自己的问题,不得不重新对弘农有所规划了。
一方面,自然要招募一批精锐的武士,神策军的规模。必须在一万人以上,如此倒是可以缓解眼下的困境。除此之外,还有呢?
从前的时候,是秦家的产业一家独大,虽然也有一些商贾,学着秦家小打小闹,办了一些工坊,可是这些不过是跟着秦家后头喝汤的角色,吸纳不了这么多用工的。
显然……吸引大批人进行投资倒是最紧要的事。
如何吸引,似乎又成了问题,这大唐朝,有钱的人倒是不少,巨贾遍地,你若是让他们掺和茶叶的买卖,他们非要抢破头不可,可是寻常的生产,有兴趣的人却是不多,毕竟工坊要搭建起来不易,既要募工,又要四处寻找生产的工具,还需要想着把货物兜售出去,事无巨细都要操心,而且一不留神,可能就要把本钱全部贴出去。
说穿了,无非就是吸引力不足够大的问题,大家都不是傻子,那些巨贾,其实绝大多数,都是靠着门路挣钱的,或者是依托于士族和门阀,吃点边角料,或者就是靠着囤货居奇,这种钱,挣得省心,而且反而更容易产生暴利,毕竟在这个交通不便的时代,你把货物运到两百里外,它就是特产,特产这东西,就值钱,为何非要砸这么多钱和心力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东西?
本质上,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利字当头而已,有利的东西,秦少游不可能出让,可以无利的东西,大家又不肯。
秦少游不可能将茶叶和棒冰的买卖出让出来。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制造繁荣的假象了。
秦少游沉吟片刻,突然对王琚道:“王先生,弘农郡如今是百废待举,现如今,长安那边既然闹将起来,趁着这些时间,不妨,我们做几件大事,如何?”
王琚道:“殿下想做什么?”
秦少游道:“其一,修筑道路,各个县,都要开拓运河,连接起来……”
王琚吓了一跳,道:“这……所费只怕不菲,这些年,咱们已经花费了不少钱,这开拓运河,只怕比之筑城的所费也不遑多让啊。”
王琚说的是实在话,各县连接起来,这就是数百里的河道,原有的河道需要拓宽,浅流的地方需要挖出泥沙,且不说花费的材料,单单说人力,这就是天文数字。
秦少游却是摇摇头,道:“再其次,就是在各县十里之处,修筑驿亭,专门供商旅歇息,由户房管理着吧,一方面传达公文更便捷一些,另一方面,也可供沿途的商旅休息。”
秦少游的十里路亭的思路,是为了促进商贸,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在许多地方,简直就是不毛之地,也正因为如此,才容易滋生山贼,那些都是官府管不到的地方,可是在各处建立路亭,则能对一些死角进行有效管理,如此一来,寻常的人出门在外,只要是在弘农郡,也就便捷和安全许多。
秦少游又道:“再有各处的码头都要兴建,不只是如此,各处的驿道也要进行修葺,河堤都要加固起来,缺水的地方要负责打井,各县的学堂……”
秦少游如数家珍,说的不亦乐乎。
王琚听了,却是吓了一跳。
这真是花钱的祖宗,金山银山都不够这样玩的,虽说现在的神策府还有盈余,可是一下子做这么多的事,能不能保证账目上的收支平衡可就难说了,可是一旦账目的收支不平,这就糟糕透顶。
秦少游似乎还意犹未尽,又觉得实在没有其他好做的了,最后禁不住道:“看来只有这么多了,总而言之,该兴起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具体要靡费多少,你叫人算算账。”
王琚吓了一跳:“只怕不下数千万贯。”这还是保守的数字,事情太多,有些东西他来不及细算,单说开拓运河,这就是天大的工程量,不知要靡费多少呢。
还秦少游却是显得老神在在:“只是这么多?”
王琚想了想:“可是神策府,只怕……”
“这样多的工程,岂是一两日能建起来的,钱,咱们可以慢慢的攒,事情却非做不可,这件事你来安排,得赶着那议事堂开议之前颁布出去,把事情落实了,也省的到时候议事堂会横生枝节。”
王琚见秦少游态度坚决,却也只是摇头:“学生先让人试试看,先算算靡费多少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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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秦少游,王琚觉得一点都不轻松,这秦少游是做大事的人啊,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胃口,可是王琚有些隐忧,若是这么做下去,岂不是学那隋炀帝,好大喜功,最后可能是要惹来天大的祸端的。
想到这个,王琚心里沉甸甸的。
不过他不敢怠慢,忙是回到了神策府的内史房里,命了钱粮房的几个主事来见,大致把秦少游要说的东西说了一通,这几个主事都不禁咋舌,有人道:“这是何其浩大的工程,其量甚至远在筑城之上,现在要做这么多事,只怕……”
王琚也是心烦意乱,却只得道:“这是殿下的吩咐,我倒是想劝,可是劝了有用吗?总而言之,先把大致的开支算出来,弄出一个细则再说,钱粮的事你们自己琢磨去,去叫工房的人来。”
工房的这些人倒是满心喜悦,总管杨务廉听了,眼睛都在冒光,他觉得不可置信:“王先生,殿下当真是这样吩咐的?”
王琚不由有些愠怒:“你笑个什么?”
杨务廉却是呵呵笑道:“不不不,绝没有取笑的意思,只是殿下若是心意已决,下官自然要拼命才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