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万年看着云微寒手中寒光闪烁的长剑,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听说定南王这位王妃,身手不错,性情乖戾,杀个人也不在话下。他这样的,品阶不如定南王妃高,背景不如定南王妃深厚,而且今天拦阻人家的去路,也没有什么过硬的理由,如果真的被定南王妃一剑杀了,恐怕也没有谁来为他出头。
杜万年双腿微微颤抖,结结巴巴地说道:“王妃娘娘,你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云微寒握着长剑,慢慢地将剑尖抬起,指向杜万年:“杜大人,你不是想知道本王妃要去干什么吗?现在,本王妃就亲口告诉你:本王妃要去皇宫,接回母妃的遗体,让她老人家入土为安!这样的事情,你如果还敢阻拦,就不要怪本王妃一剑将你砍成两段了。”
杜万年看着云微寒全身缟素,一身重孝,也猜出了几分,当下更是为难。
儿媳妇要去接回婆母的遗体,回去举行葬礼,这——谁有理由阻拦?
仪仗也是人家定南王妃本身就应当享受的规格,是国家律法规定的,去迎接婆母的遗体要隆重一些也没有错啊。
杜万年的目光在两边足足有数千人的围观群众身上转了一圈,继续硬着头皮说道:“王妃娘娘,只是这人也太多了……”
云微寒恼怒地用剑尖戳在杜万年的胸口上:“杜大人,你是怎么当上京兆尹的?这些人又不是本王妃叫来的,人多人少与我何干?本王妃只是去皇宫接回母妃,其他的你京兆尹自己处理去!”
她不耐烦地瞪了杜万年一眼:“让开。”
杜万年找不出阻拦的理由,但是又不敢违背皇帝的命令,苦着脸站在路中间不肯动弹。
云微寒目光凌厉,上前一脚就将杜万年踢得滚到了路边。
杜万年捂着胸口,居然晕了过去。他带过来的衙役们面面相觑,抵不过云微寒的气势,一个个低着头退到了路边。
云微寒自忖自己那一脚不过是将杜万年踢开,并不至于让他晕倒。不过,京兆尹这种多面受气的官员,历来滑头,趁着这个机会装晕也是很正常的。
她看了杜万年一眼,将长剑插入鞘中,继续大踏步向前行去。
身后的仪仗队伴随着哀乐声继续前行,高高抬起的巨大棺椁漆黑深沉,在队伍里分外显眼。
执金吾数千人虽然用武器将跟随的百姓强行阻止了,却不能将云微寒刚才那番大声斥责杜万年的话从百姓的耳朵中抠出来。
果然是文柔公主薨逝了,可是定南王妃这种悲愤仇恨,显然是说文柔公主死得蹊跷。
想想也是,昨夜皇宫中那么大的动静,今天文柔公主就不在了,天知道皇宫里发生了什么。
否则,执金吾至于得这么如临大敌?京兆尹为什么非要出头阻拦?
云微寒走了一路,京城百姓也站在路边隔着执金吾的人墙猜测了一路。
队伍一直来到皇宫正门的广场上,云微寒穿着重孝,目光冷冽。
守门的禁军早已得到命令,一个个握紧了武器,害怕定南王妃冲上来。
可是,云微寒的动作让他们大吃一惊:定南王妃走到了皇宫正门前,居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云微寒已经悲声喊了起来:“臣妇定南王妃凌云氏,叩阙泣血,恳请陛下将母妃遗体发还,让臣妇将她老人家好生安葬,入土为安!”
贺清韶站在皇宫内的高台上,看着云微寒的动作,牙关紧咬:“好,好,好一个云华!”
她现在居然做出一副孝顺儿媳、悲愤莫名的样子,用这种看似低姿态的方法来逼迫自己!
想也知道,如果真的将文柔公主的尸身交给她,云微寒下一步就是从文柔公主身上的伤痕发难,逼问自己,是谁杀了文柔公主然后放火焚尸,意图消灭证据。
到时候他就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白了。
谁会相信文柔公主在皇宫里被人杀了,却和皇帝没有关系!
强忍着喉间的腥甜,贺清韶头也没回地问道:“那个凶手可有踪迹?”
佟定宝满面羞惭地摇了摇头:“回陛下,罪臣无能,到现在都没有找到那个凶手。”
贺清韶幽幽叹了口气:“云华啊云华,你可真够狠的。”
他现在想来,这杀了文柔公主嫁祸给自己的办法,恐怕也不是定南王想出来的,而是云华的计谋。
文柔公主对她百般挑剔,甚至挑拨得太后公然斥责云华,以前云华忍了,因为她是定南王的母亲。
可是在这种关键时刻,文柔公主居然还和定南王反目,出卖自己的儿子,云华对文柔公主痛下杀手也是很正常的。
为了定南王,云华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她也不怕以后定南王心里对她有芥蒂?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定南王的亲生母亲啊。
贺清韶捂着头道:“将文柔公主火化,骨灰交给云华吧。”
想了想,贺清韶又轻声叮嘱道:“所有知情者,都让她们闭上嘴。”
不管是采薇还是那个什么香盈盈,都不能再留了。
虽然“善德宫走水、文柔公主不幸被烧死”的解释听起来还是有些牵强,可是总比“不知道是谁一剑杀了文柔公主、还放火烧了善德宫”更能让人接受。
皇宫门前被执金吾和禁军们团团围住,云微寒跪在地上痛哭失声:“求陛下开恩!无论如何,母妃都是贺家之女,即使昨夜王爷对陛下有所冒犯,也罪不及母妃。请陛下将母妃送回定南王府,让臣妇为母妃举办丧礼,让母妃入土为安。”
一边说,还一边在地上磕头,一声声磕在水磨青砖地面上,嘣嘣作响。
隔着数十丈的距离,京城百姓们在广场外踮着脚尖,努力地从执金吾的肩膀上观看着皇宫门前的动静。
定南王妃的哭声和磕头声远远传来,看得众人眼圈发热,一个个摇头不已。
人已经死了,且不论为什么死在了皇宫,人家儿媳妇都抬着棺材来了,宫里却没有任何动静,任由定南王妃在这里哭求磕头,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更有人听到“昨夜王爷对陛下有所冒犯”的话,心中暗暗叹息,看来这文柔公主的死,果然是有问题。难怪定南王这个亲生儿子到现在都没露面,而是让定南王妃来接文柔公主呢。
就在此时,皇宫侧门打开了,大太监秦德良走了出来。
他弓着腰,一路小跑来到云微寒面前,伸手道:“定南王妃快快请起,陛下请你入宫。”
云微寒含着眼泪抬起头来,额头上的青紫和血痕吓了秦德良一跳。
昔日清丽娇美的定南王妃,此刻半张脸都变得狰狞恐怖了。
“陛下可曾说,要将母妃的遗体送还定南王府?”她眼中含着期待,哽咽着问道。
“王妃节哀顺变,陛下请王妃入内商议,这事奴婢哪里能够知道?”秦德良作为贺清韶的大太监,知道的事情很多,一点儿也不敢对面前这个现在看起来柔弱无助的女子有所懈怠。
云微寒双手扶地,艰难地站了起来,刚刚站直了腰,就看见皇宫侧门后奔出来两个人,一边跑一边厉声喊道:“王妃,千万不能入宫!”
把守宫门的禁军们见状,立刻举起了长枪,将那两个人拦了下来。
云微寒的眼神变了:“盈盈?怎么回事?”
来人却是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正是跟着文柔公主入宫的南疆贵女香盈盈。
“娘娘,公主是被人害死的!陛下要将公主火化,还要杀我们灭口!”香盈盈扒着禁军们的长枪,一口气都不敢喘地喊了出来。
“什么?”云微寒一听,一双眉毛都竖了起来,也顾不得膝盖的疼痛,一把推开面前的秦德良,大步向着两人走去。
“王妃止步!”
佟定宝全身甲胄从宫内赶了出来。
他面色严厉,心中却在不停怒骂。他害怕又生出什么事端,所以刚才特意派了心腹人手去灭了这两个活口,谁知道那心腹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居然让这两个女人跑了出来。
而且还趁着秦德良出宫宣定南王妃入宫的时候,逃出了宫门,大喇喇地将陛下的意图喊了出来,更是公然指责是陛下杀害了文柔公主!
这一下,真是黄泥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哪里还能说得清楚?
佟定宝心中恼怒,但是还是必须出头来收拾这个局面,否则不是更让人以为皇帝害死了文柔公主?
云微寒仿佛根本没听到佟定宝的话,手中已经拽出了藏在孝衣内的长鞭。
佟定宝距离香盈盈她们更近一些,她可不能让他把人抢走了。
在佟定宝即将奔到香盈盈身边时,鞭影如游龙闪过,缠住了香盈盈的腰,猛地将她卷起抛了出去。
香盈盈惊叫一声,头晕眼花,全身失重,直到被人扣着腰站在地上,还在闭着眼睛尖叫。
云微寒刚要接着去将另一个女子如法救出,佟定宝已经拔出长刀,毫不犹豫地向着那个娇小的身影斩去。
云微寒抬起了左臂,还没按下袖弩,就看见那个娇小的身影一个翻滚,从挡在前面的两个禁军中间滚了出来,三步两步向着她跑了过来:“娘娘救命啊,佟大都督要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