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凡和碧水都见岳灵心迟迟没有动刀,一并看着她,却发现了岳灵心的异常。
平时对这种小手术,岳灵心根本眼睛都不眨一下,很快就能解决问题,但是这一次,岳灵心愣神了好久,竟然都没能动手。
“小姐……”姜凡和碧水都一脸狐疑地看着岳灵心。
“我没事!”岳灵心听出他们的担忧,竟然莫名提高了声调,其实不是说给他们听,而是说给她自己听。
作为医生,岳灵心很清楚这种手抖的症状对自己意味着什么,这种动刀的精细活儿,稍有不慎就会伤到患者,很有可能,就会重复李嬷嬷的悲剧。
一想到李嬷嬷,岳灵心的手竟是抖得更厉害了。
不会的,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她绝对不可能失败!只是一个小小的缝合手术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她不会犯错的,不会……
越是这样想,岳灵心越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好像突然患了什么风寒症一般,连眼前的东西都看不太清楚了。
“啪”的一声,手术刀掉在了地上。
碧水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岳灵心踉跄地后退两步,转身就要跑出去,却被姜凡叫住了。
“小姐!”
岳灵心脚步一顿,双手撑在门上,哑声说道:“刀伤没有深及脏腑,只需要普通的缝合即可。让大夫过来吧!”
说罢,岳灵心就打开门跑了出去。
最后还是请了医术高明的大夫过来,替秦洛缝合了伤口。不过秦洛失血过多,仍是陷入了昏迷之中。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定然是不适合长途跋涉,因此启程回京的计划也只能推后。
岳灵心出了房间,来到顾小月的门口。门口有侍卫看着,虽然岳灵心觉得,恐怕顾小月也没有心思再逃跑,但仍是用这种方法安置才稍微安心一些。若是顾小月再生出什么莫名其妙的想法,岳灵心可承受不起。
顾小月抬起头来看着岳灵心,又把头低下去。她抱着腿蜷缩在床上,头也埋进了膝盖里,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知道究竟是被刺客的追杀吓得失了魂,还是因为秦洛的伤而担心。
“身子好些了吗?”岳灵心见顾小月不说话,只好自己先开口,免得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顾小月目光呆滞,没有答话。
“也对,秦洛拼命护你,伤都在他身上了,你哪有什么损伤?”岳灵心对顾小月的态度一反先前的和善,因着之前在顾家村受过顾小月和她爷爷的恩惠,岳灵心才对顾小月以礼相待,没想到她的信任,竟然被顾小月如此当成驴肝肺,她也没心思再跟顾小月纠缠下去。
岳灵心用了“秦洛”这个名字,而不是秋收,就是想要试探一下顾小月的反应。果不其然,一听到这两个字,顾小月颤颤地抬起了头来。
“他可还好?”
“听说大夫已经缝合了伤口,眼下正躺在床上休养。没有个十天半月,是没办法下床的,甚至连动都不能动,应该是正合你意了吧?这段时日你也不用想着再逃了,还是等秦洛伤好些以后,再作商议吧。”岳灵心不冷不热地说道,便要转身离开。
“他不会跟你们走的。”顾小月忽然说道。
岳灵心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顾小月,露出狐疑的神色。
“自当年爷爷把他带回来,他就不理会任何人,我也是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博得他的信任。如今爷爷过世,除了我以外,他不会听任何人的话,所以,他断然是不会跟你们离开的。”顾小月语气平平地说道,冷淡的眼眸里多少有些坚决的颜色。
“你的意思是,绝对不会放手了?”岳灵心转过身来,冷冰冰地看着顾小月。
“放手?我要怎么放,又为何要放?你口口声声,说是受那个什么唐家大小姐之托,来找你们所谓的秦洛,硬要把他带回京都,但是你们又何尝想过,他是否愿意?他早已忘却前尘往事,你们却非要让他卷进京都虎狼之地的明争暗斗中,何曾考虑过他的安危和意愿?也许他根本就是不愿想起往日种种,才会一直失忆,你若是一定要带他回去,岂不是强人所难?如此,我又怎么放心将他交给你们?这些年来,我们一家人早已把他当成家人一样看待,我绝不会让我的家人毫不自知地陷入这等危险之中!”顾小月也提高了声调,说得有理有据。
虽说她怀有私心,但是岳灵心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岳灵心竟是被她堵得无话可说。
是啊,如今秦洛已经失忆,变得痴傻愚钝,是否还记得唐雪柔和他们当年的誓言,只怕也悬。如果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把他推进那一段敌人在暗的争斗之中,对秦洛来说,也是不公平的。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毕竟是秋收自己的事情,至少也该征求他的意见,再作决断吧?”顾小月见岳灵心没说话,便又接着说了下去。
“这件事,我自会有个解决办法。”岳灵心嘴上这么说,可心里也是没底,但眼下没有别的话可与顾小月说来,只能先行离开。
出了房间之后,岳灵心立马把先前给秦洛疗伤的大夫给叫了过来,让他再给秦洛诊断一次,但不是他身上的伤口,而是秦洛的脑子。
“这位公子颅内瘀血阻塞,应当是曾受过严重的外伤,导致筋脉不畅、血流不顺,以至认知力受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大夫诊断后说道。
“那可有办法医治?”岳灵心急忙问道。
“此乃重症,除淤血瘀伤以外,还有个人意志的作用。所以,并非单单用药就能医治公子的症状,何况老朽行医多年,也未曾见过成功的案例,请恕老朽学艺不精,不能替姑娘分忧。”大夫惭愧地作揖说道。
岳灵心像泄气的皮球一样萎顿下来,心头一阵失望——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如果不能让秦洛恢复,如何让他与唐雪柔相认?哪怕真能把他带回京都,只怕也无法真正解决唐雪柔和蒋世年的事情。
不过,一般大夫做不到的,若是神医谷呢?
岳灵心一下子站起来,回去写了封信,托人快马送回京都给苏沐漓。她知道,若是她出面肯定请不动耽棠,但即便是请苏沐漓帮忙,耽棠知道是岳灵心的意思,也未必肯出手相助,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试一试了。
正好这些日子,秦洛需要卧床静养,可以等候苏沐漓那边的回音。
没想到回信没来,苏沐漓却带着耽棠亲自赶过来了。
碧水见苏沐漓下马,飞奔着进屋去向岳灵心禀告。
“小姐!小姐!苏家主来了!”
岳灵心正在屋子里看着兵书——其实这几日闲暇,她是无聊得很,那些刺客许是知道他们加强了戒备,何况住在驿馆之中,对方也不敢再轻举妄动,所以还算过得平安,岳灵心闲来无事,就想着过了几年安逸日子,竟是把以前跟着父亲学带兵打仗那一套抛诸脑后,如今也该温习温习,算是对得住父亲的教诲。
一听苏沐漓亲自过来了,岳灵心赶紧放下书出去,果然见他已经上了二楼。
“沐漓,你怎么自己过来了?”岳灵心再一看,连七元都没有带来,也不知道苏沐漓这一路劳顿,是怎么短短几日就从京都赶过来的。
“你说需要耽谷主帮忙,我不就把人给你带过来了?不过,我倒是要好好问你,不是说好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先与我商议之后再作决断,怎么刚说的话转眼就忘了,竟然自己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苏沐漓说着颇有责怪的意思。
岳灵心露出抱歉的神情,难为情地说:“那个,我不是着急嘛。唐大小姐的事情迫在眉睫,刻不容缓,我怕节外生枝,所以赶紧过来了。幸好,若不是我们来得及时,只怕秦洛他们已经葬身林中了。”
“这么说,你还以身犯险了?”苏沐漓关心的倒不是什么秦洛的死活,一听岳灵心还帮秦洛等人解围,想必也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便上上下下把岳灵心打量了一遍,确定她没有受伤。
“我真的没事,倒是秦洛,现在还受伤躺在屋子里。”岳灵心叹口气说。
“所以你才让我请耽谷主过来?”苏沐漓松了口气,心想幸好不是岳灵心受了伤。
岳灵心摇了摇头说:“只是一点皮肉伤,并不碍事,已经让大夫缝合医治了,今日也在好转。但真正要紧的,是他失了记忆和心智,如今宛若一个几岁的孩童,若是就这样带他回去,只怕也于事无补。”岳灵心担心地皱起眉头,目光越过苏沐漓,落在耽棠身上。
所以,她只能寄希望于耽棠能够帮上什么忙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苏沐漓说着,转身看向耽棠,“耽谷主,你先做歇息,然后再去看病人吧。”
耽棠点了点头。
“多谢。”岳灵心对耽棠说道。
耽棠停下脚步,斜睨了岳灵心一眼,语气冷淡地说道:“我并非为你,只是家主非要亲自过来,我不放心由他一人出远门而已。至于这人看还是不看,还得由着我的心情。”
岳灵心知道耽棠是嘴硬,也不便与她多言,只要她有心帮忙就好。
待耽棠休息好,便去了秦洛的房间诊断,得出的结果和之前大夫所言相差无几。眼看岳灵心就要失望,耽棠又补充一句说:“这颅内淤血我倒有办法化解,能不能让他找回心智,我可以一试。不过这记忆嘛……若是能找到他昔日熟悉之人,带他到熟悉的地方走走,做一些以前常做的事情,兴许能够唤起他的记忆。”
“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熟悉的地方……”岳灵心脑海里,生出一个念头来。
唐雪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