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拖拉机站大院门两侧种了两趟月季花,一开春就都开了,开得那个旺!上下班的人都要驻足观望,太美了。拖拉机站废弃不用了,可老花工留了下来,花是他管的。
不知啥时候,拖拉机站门口出现了一个疯女子,齐腰长的头发披散着,衣裤又破又脏,肩膀上刮了个三角口子,露出雪白的皮肉,脚上竟穿着高跟鞋,但两只鞋不一样,也辨不出什么颜色,看上去还算秀气的脸好久没洗了。她坐在栏杆下,两手捧着一朵鲜花,放在鼻子下嗅着,嗅着嗅着,猛然把花一扔,又哈哈地笑了。她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
有人掐花老花工要骂,别人问疯子掐花为什么不骂,老花工说:“她喜欢花!”“我们掐花也是喜欢花。”老花工叹口气说:“你们喜欢跟她喜欢不一样。”
于是,有人说疯子是花痴,有人说疯子是花迷,还有人说疯子失恋了,被男人抛弃了才疯的……疯子也不让别人掐花,看见谁掐花她就追,可不追儿童和老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走过来,疯子会掐一朵花送给她。
老花工靠在墙角晒太阳,老远看见疯子掐了一朵又大又红的月季花,举着花哼着歌走过来,蹲下,甜甜地笑着,把花献给老花工。老花工接过花,老泪纵横,拉着疯子坐下,说:“孩子,我侍弄了一辈子花,哪有人给我送过花呀!”疯子也嘤嘤地哭了。
疯子挨饿是经常的事,她瘦得皮包骨头就是饿的。拖拉机站旁边有个包子铺,每到吃饭时好多人围着吃包子,疯子站在别人身边,看着别人吃,像个孩子样把手指头放在嘴里,老花工去拽她,她不走,引得好多人笑。老花工买了包子,再去拽疯子,用包子引着,疯子乖乖地跟他走。于是,老花工经常拿饭给她吃。
疯子糟蹋花草,谁呵斥她她都不听,甚至变本加厉,可是老花工一来,用眼睛一瞪她,她就嘻嘻笑着走开了。她掐了很多花乱扔,老花工买来包子,把她引到花朵旁,告诉她不要乱掐花,实在想掐一朵,就要掐快败的,还能帮助月季花开得更好。一开始疯子不听,老人就一遍一遍地教,就像教个小学生,慢慢的她就照着做了,光掐老花,还帮着老花工浇水施肥拔草。
老花工可高兴了,逢人就说这孩子好了,叫人帮着打听她的家在哪里。有人说她可能不是本地的,要不家人早找来了;还有人撺掇老花工说:“你无儿无女,收她做孙女吧。”
夏天来了,一个女子露宿街头怎么行,老人整天为她犯愁。自己的看花小屋太小了,只能放下一张床,就是能放下两张床也不行呀,毕竟不是自己的孙女,老人真想认下她做自己的孙女。
老人愁了半夜,刚迷迷糊糊睡着,一个炸雷把他惊醒,瓢泼大雨下来了。老人光着头冲进雨里,喊了一声“老天爷呀”,就踉跄着向街上跑去。
老人跟头骨碌地跑到包子铺前,昏黄的路灯下疯子正在路边泥水里扭动着身子,口里清清楚楚地喊着“爸爸,妈妈”,老人把她抱起来,她喊了一声“爷爷”,就昏过去了。
老人抱一阵背一阵,放在背上自己四肢着地爬一阵,终于把疯子弄进了医院。老人长跪不起,直到医生把疯子救过来。
经过这场雷雨,疯子真好了,一点也不疯了,打扮得干干净净,挺漂亮的一个姑娘,会背《三字经》,知道牛顿三定律,就是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和家住哪里。洗衣服做饭样样精通,帮老花工管理花,还给老花工刮胡子。
老花工办了桌酒菜,请来了派出所长和两个老朋友当证明,要认疯子当孙女。派出所长喝了一气酒,丢一个花生米在嘴里,问:“孩子,愿意跟着爷爷吗?”疯子把派出所长的酒倒满,笑着说:“我服侍爷爷一辈子!”老人流着泪说:“今后就给她叫掐花女吧,不许再给她叫疯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