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染摆正了应急灯光的位置。
正利落地给自己戴上无菌手套。
忽的，手腕一紧。
“你干嘛？”
白染抬眸，看着傅谨霄不去解决敌人，反而拦着自己。
傅谨霄瞥了眼刚刚搬运担架车、此时还站在白染身侧的两位医生护士。
冷冷的目光在落到白染脸上时。
冰封雪融，缓缓露出一丝淡笑：
“你辛苦不辛苦，这儿不是就有现成的医生么？”
总不会是死的吧，嗯？
傅谨霄淡笑的表情不变，转向一边闲站着的护士长。
护士长被傅谨霄的目光“提醒”。
应激似得深吸了好几口气，连连开口道：
“这这这……傅总说的对，我们是医生，这个外伤可以交给我们……”
白染看着背上血肉模糊的刘昆。
抬手拍掉了傅谨霄的爪子：
“碎片太小，条件有限，让我来吧。”
“你还站在这儿干嘛？”
白染盯着面前雕塑般立着不动的傅谨霄。
傅谨霄握紧了枪，唇角的淡笑加深了：
“好，这就立刻解决他们。”
他话音落，最后瞥了眼担架床上一动不动的人。
漆黑的皮鞋绕过担架车。
一步步走过草地。
走进森林。
举枪——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猛烈密集地枪声。
以一个极其夸张的速度在树林边缘响起。
枪膛射出的子弹如飓风过境般。
所到之处，皆是人体咚咚的倒地声。
白染挑了挑眉。
傅谨霄的枪法，意外的不错。
她手上的动作不停。
消毒完毕后，手术刀稳稳地切开伤口。
用镊子准确地夹住一块铁片。
将它从第三节脊柱处噌地拔出，叮当一声丢进边上的托盘里。
身后的枪声，不绝于耳。
白染抬眸扫了眼赵旺的位置。
他已经深入树林这么久了，还没出来。
听这枪声，正与两个人胶着得难舍难分。
看来白维欢，也不是什么毫无武力值的素人。
赵旺的枪法，白染粗粗估算。
起码经历过四年以上严苛且严密的训练。
虽然这些年用进废退，但从小的肌肉记忆是不会那么轻易全部消退的。
之前在黑鹫码头，她以枪法选人进鬼街的那晚。
就看出了些端倪。
但她没有迅速拆穿他。
一个下属要是对自己追随的人忠心耿耿，大概率不太会做出有害与他的事。
她没有忘记她第一次杀到他们仓库，将刘昆摁在地上的那晚。
眼底露出最多恐惧和担忧的也是他。
后来刘昆被血盟的人扣下，腹部受伤。
赵旺也哭的情真意切，不像作假。
如果他的隐瞒是有什么苦衷。
她可以多给他一个机会。
傅谨霄连绵不断的枪声停了。
方圆几十米内，再无人站立。
周围仿佛安静了不少。
只有森林深处，不时传来几声带着回音的零散枪响。
白染看着傅谨霄朝黑暗中走去。
看来，今晚就快结束了。
两分钟后。
赵旺和傅谨霄，一前一后走出树林。
踏上月光下有些明亮的草地。
大老远的，看见白染在灯下给刘昆处理背上的伤口。
赵旺瞬间扔下了手里的枪。
一路呜呜地小跑着就冲了过来。
凑到担架车边一看。
刘昆的背上，有无数个被刀口划开的伤口。
好几处深可见骨的部位都还用针线进行了缝合。
挂在担架台边的黑色背心上沾的都是血。
赵旺难过极了。
像一只不小心把主人弄丢了的小狗。
他可怜兮兮地看着白染：
“……昆哥有没有什么事？”
刘昆大概率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插入脊柱的那块碎片，令他的脊椎骨造成了中度骨折，但十分万幸，脊髓平面下的神经网络基本未受到损伤。
其他碎片也并未扎入重要的脏腑器官。
休养一阵，等骨头结实稳当了，可恢复如常。
但白染看着赵旺。
想起他多次看着刘昆受伤而兀自犹豫，故作冷淡道：
“不好说，有块碎片正中了脊柱。”
“脊髓神经遍布，稍有损伤，可能后半辈子都只能坐轮椅了。”
赵旺怔怔听着白染的话。
像是被一只手扼住了喉咙。
脸色由红逐渐转白，最后随着目光一起变得灰暗。
他吸了吸鼻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声音哽咽道：
“……昆哥要是走不了了，以后，我就是昆哥的拐杖。”
他垮着肩膀，目光低垂。
无措又悲伤地静静看着刘昆的面庞。
这份委屈落魄着实有些可怜，让人不忍心再欺负下去。
白染扯了扯唇角，淡淡道：
“他应该，还没到那个程度。”
赵旺嗖地抬头，眼眶边的一颗泪珠要掉不掉：
“真的吗？”
白染看着刘昆已经顺畅平缓了的呼吸：
“你等他醒了自己看吧。”
傅谨霄走了过来，远远的看见白染忽悠赵旺。
温柔的目光闪过一丝笑意和兴味。
他的染染，嘴硬心软。
虽然不知道白染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她既然要吓唬他。
就一定是这傻子哪里做错了。
要换做是他，怎么也得叫人痛哭后悔个三天三夜，再做下一步解释。
……
房车里。
沈静娴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白染。
眼底满是感慨。
她的宝贝，竟还能学医治病。
得知白雄光手术是白染做的时，她觉得不可思议。
晚上这位中将在隔离棚内的手术，她也看不真切。
但刚刚，她亲眼所见，白染在她面前十分游刃有余地救下一人……
她忽的想起之前。
堂妹蓁蓁来家里的那晚，白染当着大家的面弹了两首曲子。
她当时说她是自学的。
后来大哥白映寒失去消息，也是白染搬着电脑下来。
一顿捣鼓后，就查出了大哥的地理位置。
她当时也说她是自学的。
她的染染宝贝，根本是个天才啊！
从前的吊儿郎当，大约只是漫不经心。
一旦认真起来。
竟是样样精通！
沈静娴定定地看着白染。
忽的脸色微变，连忙转身推开车门下车。
朝着白染快步走去：
“宝贝……宝贝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啊？”
听说有一种“天才病”。
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上天给了你过目不忘、一学就会的本领，却通常会拿走一切东西作为交换。
比如随之而来的精神压力、体内器官的高速损耗。
以及快速缩短的寿命。
白染扶住沈静娴。
对上她担忧的双眼，有些疑惑：
“没有，怎么了？”
沈静娴细细观察白染的神情，见她果真无恙，才稍稍放心：
“没有就好，要是哪天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妈妈。”
她的宝贝，只要平安快乐。
她别无他求。
车里的人都跟着沈静娴下来了。
白映寒这是第一次看见傅谨霄站在白染身侧。
他探究的目光在傅谨霄身上打量着：
“这位，是傅氏集团的……傅总？”
他当然认得傅谨霄。
前阵子还因为白聿辰的电话，给傅氏集团使过带着警告的绊子。
他以为小染退婚了、家里也恨不得傅谨霄离远些。
这些天，他们早该没有关系了。
“傅总怎么会大半夜的出现在我们家？”
虽然他的到来，帮了些忙。
但如果他没有看错，傅谨霄似乎是翻墙过来的。
他侧头看向身边的白聿辰，目光带着询问。
白聿辰面色冷淡，像是不想提及。
那晚白雄光大病初愈，宴请宾客。
傅谨霄不请自来。
送的花和礼物，都十分不合宜。
他那晚，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一边的白千皓哼哼一声，心直口快地道：
“有些人，就是喜欢吃回头草啊。”
看着白家“团结一致”的哥哥们。
傅谨霄不以为意。
只要白染没有推开他，他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他看向一句话都没说的白染。
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任他接受哥哥们的“问候”。
傅谨霄微微眯眼，脸上波澜不惊道：
“我就住在隔壁，刚刚路过时，看见墙外有几部可疑车辆，又听见你们这边传来枪声，所以，冒昧打扰了。”
他说的合情合理，一时叫人难以反驳。
不过……他住在隔壁？？
白映寒、白聿辰纷纷惊讶。
锦绣山庄的宅子，还真不是那么好买。
白家此时遍地狼藉。
傅谨霄对着白染微微一笑：
“我安排一队人过来处理一下现场吧。”
一般的清洁公司，恐怕应付不了这样的场面。
沈静娴含笑的目光在白染和傅谨霄之间打量来，打量去。
女人灵敏的嗅觉告诉她。
空气中，有股不同寻常的甜味！
夜里风大，沈静娴的睡衣外，只披了一件短外套。
白雄光很快开始赶人。
三分钟后。
白家现场清人完毕。
荣格医疗中心的车，带着刘昆和赵旺走了。
傅谨霄也抬腿离开了。
还是从墙头走的。
看的白千皓直磨起了牙：
“你们有没有觉得，咱们家的围墙有点太矮了！”
沈静娴笑眯眯地看着傅谨霄的背影，慈祥地像是在看未来女婿：
“谨霄这孩子，对宝贝还算不错。”
一转脸。
看见自己丈夫、自家儿子们，一个个面无表情。
……
仿佛也是预感到了什么。
对于白染和傅谨霄之间的关系，白映寒、白聿辰和白千皓，十分默契地谁都没有开口提问。
只要不问，就什么都没有！
他们纷纷气压低沉。
沉默着各自回屋。
睡一觉，小染还是他们的。
……
半小时后。
白染洗好澡。
打开浴室门时，正面对上门框边靠着的男人。
傅谨霄的臂弯里，正搭着一套睡衣。
他含情脉脉地看着白染，笑道：
“你洗的好快，也不等等我。”
白染半笑着撩起眼皮：
“你想挨针扎吗？”
傅谨霄可真受不了白染带笑的眼神。
她分明在平复他。
他却越发觉得被挠的心痒难耐。
他伸手，环住白染的白色浴袍，将人搂进怀里。
语气软得不像“兴师问罪”，倒像委屈撒娇：
“晚上见你家有人闯入，我当着你家哥哥们的面翻进来查看，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欺负我？”
“真当我的心是铁做的？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白染轻笑。
单手勾住傅谨霄的脖颈，在他柔软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奖励。”
她说完，拉下他的脑袋，印下第二个吻：
“安慰。”
两个吻，合起来才一秒钟。
傅谨霄对上白染闪着狡黠光芒的眼眸。
无奈地笑着轻轻摇了摇脑袋。
哎，有些人仗着他的爱。
真是为所欲为。
偏偏，为这点甜头，他深陷其中。
他手臂松开。
任一身昂贵的丝质睡衣从他的臂弯处滑落在地。
他重新环住她的腰。
轻松将她抱起与他等高。
将她的后背抵在墙上。
将刚刚“十分敷衍”的吻重新深入。
……
荣格医疗中心。
荣司司从vip特护病房出来。
满脸敬意地看着手上的病例本。
将徐重中将带回来后，他们又迅速安排他做了各项检查。
各项结果显示。
他的体征开始趋于稳定并逐渐靠近正常值。
他颅内的那颗瘤，在放大的屏幕上，边缘切除得异常干净，毫无残留。
就连崩裂的血管也缝得严丝合缝。
白染她，是怎么做到的？
那么黑的环境。
那么混乱的场合。
她连位置在哪儿都看不清。
白染居然面不改色地做完了整台手术。
惊叹的话，她已经说累了。
魂不守舍地路过一间特护病房。
荣司司忽然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她停下脚步。
透过门上一小块透明的玻璃，安静地看着里面的两人。
那是今晚，在白染家带回来的人，似乎叫……
赵旺。
床上躺着还在昏迷中的人，叫刘昆，好像是他的哥哥？
荣司司的手拧上门把，轻轻推开了门。
既然他们是白染的朋友。
那……
那她不免想要多关心一下了。
赵旺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守着刘昆。
听见身后细微的动静。
扭过头。
看见一位身穿白大褂，今晚在白染家看见过，有些脸熟的医生。
他连忙站起来，眼巴巴地看向荣司司：
“医生，我昆哥什么时候能醒啊？”
都躺了好久了。
荣司司上前翻看着病例。
又检查了各项仪器仪表，出声安慰道：
“别着急，一切正常，他应该很快可以醒了。”
“你累了的话，可以先在这边陪护床上睡一会儿。”
“我们每一小时会进来看一眼的。”
赵旺听说一切正常，连连点头。
等荣司司出去后，又老老实实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人。
终于，半个小时后。
病床上的人，手指忽然抽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