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商听到铁木尔没奈何，到底在自己面前服软了一遭，心中有了计较。这人虽然精明，但还是年轻，还不太会说拒绝别人的话，那就怪不得自己步步引他上钩了。
这时候，三个人已经分宾主落了座。王老镖头自然是坐在上首，莫清商与铁木尔面对面分坐在两旁。刚才那个跑腿儿叫人的小厮，也恰好送上茶来。
莫清商轻笑着说：“我来之前，王老伯跟我讲过你们漠北的风俗，听说茶也是要配着牛奶羊奶一起煮来喝的，我觉得真是匪夷所思。这个茶，是我从老家带来的新茶，用我们北境的方法泡的，请铁木尔兄弟尝尝吧。”
铁木尔刚刚看到茶盏的时候，便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他刚还疑惑，现在明白了，应该就是眼前这茶香。
他特意低头看了一眼，只见粗白瓷的碗里，飘着些莹绿色的茶叶，整个茶汤也是淡淡暖暖的绿色，与自己平时喝的兑了奶的红茶全然不同。
一时间，好奇心起，铁木尔端起茶碗就喝了一大口。初入口时觉得寡淡无味，没想到一口咽下去后，便觉得齿颊留香，回味无穷。他脸上现出些惊异的表情，不由得又喝得了一大口，这一口，把一盏茶都喝光了。
铁木尔心满意足地品了品茶的滋味，抬起头来，这才发现王老镖头和莫清商都正看着自己。王老镖头也就罢了，莫清商手里的茶才只喝了一小口，这时候带着些善意的笑，望着自己点了点头。
铁木尔就觉得脸上有点发热。他忽然想起，前几天，那个北境女子也珠给兰诺贵女讲汉人的风土人物，好像说过汉人喝茶的风俗，一口叫品，两口叫喝，像自己这样两口喝干的，怕就是也珠说的饮牛了！
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但仍然坦然地道：“不好意思，我是头一次喝你们汉人这种茶，滋味果然精妙，一时兴起，就来了个牛饮，真是让商兄见笑了。”
莫清商也很坦率，他摆了摆手道，“铁木尔兄弟不必觉得难为情。我这一路走来，差不多每个喝到我带来的新茶的月然人，都是你这个表情。这茶确实美味嘛。不过，他们可不懂得什么叫做牛饮。看来，铁木尔兄弟对我们汉人的文化也是颇有研究。”
“哈哈哈，”铁木尔笑了起来，虽然是露了怯，但他心里还是蛮喜欢莫清商这种直来直去说话的方式。他摇摇头道：“我哪里有什么研究，不过是近来兰诺贵女喜欢听人读你们汉人的书，学你们汉人的字，我在一旁跟着听了一些罢了。”
“兰诺贵女真是个雅人！”莫清商抓住机遇，连忙把话题向兰诺贵女身上引去，“我们汉地文化，博大精深，那是孔圣人传承下来的。圣人说，有教无类，汉人学得，自然月然人也学得。难得兰诺贵女身为月然贵胄，也懂得爱惜汉地文化。看来，兰诺贵女也是位女中豪杰啊。”
“兰诺贵女她确实聪慧得紧。”铁木尔含笑点头，但只说这一句，就又变成了没嘴儿的葫芦，闭口不往下接了。
莫清商又吃了一记暗拒，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他不屈不挠地说：“这茶叶在漠北极难得，金贵不说，过关时常被你们的官军给克扣了去，他们却不懂这茶的好，都给扔在马厩里喂马。”
“有这等事？”铁木尔惊讶地看了莫清商一眼。见莫清商点点头，他却又没话说了。
莫清商早有准备，不疾不徐地说：“我这里倒还存着一些，一会儿给铁木尔兄弟拿上一包，回去送给兰诺贵女吧。想必她也会喜欢的。说不好，还能由此高看铁木尔兄弟一眼。”
铁木尔觉得这提议无伤大雅，况且也确实想把这好茶弄回去给兰诺贵女尝尝鲜，于是欣然应允，“如此，就多谢商兄了。”
“不用客气。”莫清商笑了笑，却又神色一凛，认真地问铁木尔，“铁木尔兄弟，这茶叶这么好喝，你们这里却喝不到，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铁木尔闻言挑了挑眉，头一次把目光正视自己的师父王老镖头，深深看了一眼才道：“我一个做保镖的，学得武艺，卖与贵人，需要知道你说的那些事情吗？”
王老镖头这时候不能不说话了，他咳嗽一声道，“铁木尔，为师今天叫你来，就是想让你结识一下我这个侄儿。不是为师说你，你虽然只是兰诺贵女的侍卫，但也是她身边得用之人。有些事情，你还是多知道一些，才能更好地为主子效力呢。”
听了王老镖头云山雾罩的几句话，铁木尔的神色倒是有些变化，他学着汉人的礼仪，低头向着莫清商抱了抱拳道，“如此说来，铁木尔原闻其详。”
莫清商点点头道，“这说来话就长了。你可知道，你们月然国的皇帝，是允许月然人与中原各国通商的。可是，下面有许多人，却阳奉阴违，沿路设置关卡，不仅克扣我们的货物，向我们收取见不得光的人头税，还劫掠我们的财物，转身高价倒卖！”
“像我刚刚请你品尝的茶叶，因为这些人不识货，但不让我们进入月然国交易，宁可洒掉喂马，却连你们月然国的贵人都喝不到！我这次，是塞给他们好大的一个红包，才多少带了点进来的。”
“类似的货物，还多着呢，可不就只有茶叶一件啊。”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铁木尔有些不解地问道。
莫清商的脸色越发严肃了，他压低声音道，“我有句实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克扣商旅，从中渔利，自然是为了贪图钱财。但是，那贪墨了的银子都去了哪里？买了什么东西？怕是你们的皇帝也不清楚吧。我倒是听说，近来北境国的铁器销量异常的好呢。”
“嘶……”铁木尔倒吸了一口冷气，以他的头脑，他不可能听不出莫清商的言下之意。他转头对上莫清商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是说那些铁器……”
“对！就如你所猜想。”莫清商肯定地点点头说，“关于盐铁交易，你们的皇帝也是有严格的谕令的吧。但是如果他愿意查一查的话，他就会发现，他手下可颇有一些人不太老实呢。尤其是，几位高高在上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