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凌寒和赫连濯敲门进来,毛长寿除了开始的时候说了那个“进”字之后,从头到尾连头都没抬过,更不要说同他们打招呼了。毛长寿不理他们,柔雅自然也跟着没理,隔着一重屏风,柔雅在后面翩翩起舞,不得不说,柔雅姑娘的舞姿还是极为动人的。
她的房间较为宽敞,屏风的后面许是故意搭的一个小平台,许是特意留给那些出得起大价钱的客人们来欣赏柔雅物资的地方,而毛长寿就在下方的桌子边坐着,桌上放了一壶酒,四碟子小菜,想来是许成济吩咐的。
一个在上面婀娜多姿,一个在下面看得如痴如醉。阮凌寒和赫连濯见状,也没有打扰他们,而是示意严妈妈轻轻带上门,然后两人也分别在桌子边坐下,同毛长寿一起欣赏柔雅的舞姿。
毛长寿却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似的,依旧自顾自的一边欣赏舞蹈,一边时不时吃些东西。等到一舞终了,柔雅姑娘莲步轻移,款款走到近前,给赫连濯和阮凌寒分别行礼,毛长寿才像是刚看到二人一样。
阮凌寒和赫连濯身份特殊,自然也受的起柔雅这一礼,实际上柔雅和毛长寿都对二人的身份心知肚明,但面上,毛长寿还是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口中带着怒气道:“混账,你们什么身份,竟然让柔雅姑娘给你们见礼?”
赫连濯一听这话顿时就怒了,自己堂堂太子至尊,阮凌寒更是太子正妃,纡尊降贵到这醉仙楼来已经是醉仙楼天大的面子了,区区一个花魁,给自己见个礼怎么了?
再说了,就算自己不是太子之尊,什么花魁,说白了不就是一青楼妓子,难道还要自己给她见礼不成。
阮凌寒见赫连濯脸色一变,顿时就知道他生了气,但当下自己有求于毛长寿,而毛长寿又如此看重柔雅姑娘,阮凌寒自然要卖对方面子。
是以她连忙站起来,给柔雅姑娘回了一礼道:“柔雅姑娘客气了,我们此番过来,实是来求见毛画师的。”
见阮凌寒竟然给一个妓子见礼,赫连濯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但礼回都回了,难道还能再要回来不成。是以他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干脆转过头去,不再理会面前的几人。
毛长寿当然知道赫连濯心里不痛快,但也知道对方不可能真的给一个妓子回礼,所以也就没有继续追究,而是冷哼一声,算是回应。不过毛长寿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既然暂时不能动赫连濯,但让他吃吃瘪也是好的。
毛长寿这个人,原本对大禹王朝怀有无比的崇敬和热爱之心,至少当今陛下能够保证居民安居乐业,哪怕是后来几经糟了后妈的毒手,他却始终觉得只要自己努力奋斗,不停地去状告后母,那么官员们一定会还他公道,尤其那些官员大多还是他父亲在世时的同僚。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那后母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每每当他去状告后母,换来的总是一顿毒打,而打他的那些官员,多数都是父亲在世时的同僚,他们不但打他,还告诉他哪怕是他想上京告御状,都不可能,因为他们会阻断他的一切生路。
打那之后,毛长寿就对整个王朝厌弃了起来,后来运气好遇到了许成济,许成济找人去他家里同他后母一番胡说八道,最终以几两碎银将毛长寿买了下来,后来毛长寿就一直跟着许成济,知道他喜欢画画,许成济还特意找了当时最负盛名的画师教导于他,可以说若是没有当初的许成济,就不会有现在大名鼎鼎的画师毛长寿。
当然,许成济并不是无条件帮助他的,许成济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势力他不清楚,但许成济做的每一件事都符合他的人生观,许成济会毫无保留的救助那些老弱病残,会经常施粥,还会将自己的口粮省下来,哪个地方有了天灾人祸,他就总去救济,最关键的是,是许成济将他从后母的那个魔窟里救了出来。
所以不论如何,他毛长寿都会跟着许成济,将这条路一路走到底。
而现在,能够被许公子所需要,虽然对于许公子来说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毛长寿还是很高兴,最起码证明自己终于有用处了不是。往常虽然许公子让他在京都监视各大臣们的东京,但实际上也并未真的需要他传递过什么消息之类,大部分时候,他都处于一个有些迷茫的状态,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报答许公子,才能够真正的被许公子所需要。
而现在,机会来了。
他和柔雅,一个是对大禹王朝失望透顶,一个是对大禹王朝有着刻骨铭心的深仇大恨,但终归,他们只是棋盘上的两枚棋子,哪怕恨不得宰了眼前这个大禹王朝的当朝太子,但终归也只能按照规定的步子去走。
想着许成济原先交代的话,毛长寿没有给阮凌寒脸色看,许公子没有告诉他们阮凌寒的身份,但当朝太子妃是谁,京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得,对于阮凌寒这个亡国公主,毛长寿和柔雅的心情十分复杂,同情有之,怨恨有之。
但想到许成济交代的事,毛长寿到底还是开了口:“阮姑娘是吧?许公子已经交代过我了,阮姑娘将所求之画列在纸上,三日内,我会将软姑娘所需之画做出,届时阮姑娘派人来取便是。”顿了顿,看着男装打扮的阮凌寒,毛长寿又皱起了眉头,嫌恶道:“在下多嘴说一句,阮姑娘一女儿家,还是不要三番两次来醉仙楼这种地方的好。”
毛长寿虽性格放荡不羁,但为人古板,明知道阮凌寒是太子妃,还是忍不住教训对方道。
阮凌寒还是第一次被一个不熟甚至是陌生的人,当面这样急赤白脸的教训,这还真是有生以来头一次,以往哪怕是赫连濯训她,都要关起门来等到没人注意的时候再说,而现在当着赫连濯和柔雅的面,一个只说过两句话的陌生人就这么当面指着她的鼻子教训她,她有一瞬间的愤怒,一瞬间的委屈,甚至想拍桌子反问对方:“你谁啊?这醉仙楼你能来我不能来?”
但理智到底还是压过了愤怒,她始终记得,自己还有求于毛长寿,所以此刻还是不要跟对方起争执的好,否则万一真闹了起来,事情办不成不说,到时候还连带着许成济也跟着为难。
所以阮凌寒忍了忍,到底没有出言反驳,只是辩解道:“是,毛画师说得在理,我记下了。”
偏偏阮凌寒能忍,赫连濯可忍不了,当着他的面说他媳妇儿作风问题,这不是赤裸裸地在打他的脸吗?这口气他要是忍下了,也不用当太子了,当乌龟去吧。
阮凌寒的话音刚落,赫连濯就慢条斯理地阴阳怪气道:“好好一个画师,竟然管起别人家的夫人来了,真有意思。”
见赫连濯开口讽刺自己,毛长寿有心想怼回去,但对面的柔雅却频频给他打眼色,他忍了又忍,怕坏了许成济的计划,到底还是忍下了这口气,没有同对方争辩。
只是再开口时,语气里明显带着怒气:“来人,笔墨伺候。”
外面伺候的小厮连忙准备了笔墨端上来,毛长寿看着阮凌寒,面色不善道:“阮姑娘,请吧。记住,只有三幅。”
实际上阮凌寒原本是想多求几幅的,不仅上次皇贵妃们的设计稿被她带了来,这次新设计的以红色为基调的几套她十分满意的设计稿她也一同带了来,却不料毛长寿开口便断了她的念想:“就三幅吗?”语气里流露出浓浓的失落。
柔雅姑娘听了在旁边打趣道:“这话说得,阮姑娘,你可不知道,毛画师的画现在在京都可是抢手货,多少达官显贵捧着万金上门求画他都一一拒之门外,如今实在是看在许公子的面上,肯为你做三幅,你竟然还嫌少?要知道普通人,可能这一辈子都求不到毛画师的一副画呢!”
听柔雅这么说,赫连濯不屑地冷哼一声,开口道:“那班子当官的是不是吃饱了撑着的?有钱不报效国家报效朝廷,居然跑来求什么破画?我看他们当真是太平日子过得太久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赫连濯这话说得极重,既是在骂那些达官显贵,也顺便打了毛长寿的脸,阮凌寒生怕毛长寿一气之下不给她作画了,连忙上前给赫连濯倒了杯水,然后打着哈哈道:“相公,你别胡说八道,咱们家又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你管别人干什么?”
说着看向柔雅,想要找补回来:“柔雅姑娘说的是,这些达官显贵都爱毛画师的画,可见毛画师的画的确是一绝,毛画师能够给我作三幅画,我确实应该知足了。”
阮凌寒这话说得给足了毛长寿面子,原本毛长寿见赫连濯如此说话,还想借机推了这三幅画,但现在阮凌寒这么捧着他,当下也不好应付了事,否则坏了许公子的事,那他可就追悔莫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