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青自打在南疆出生后,听得最多的就是。
“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会是我们南疆最伟大的土司。”
他的人生轨迹好像也正如他们所说,他成为了南疆最年轻的土司,所有人都对他恭恭敬敬。
可他却觉得当土司实在是一件无聊事。
唯有一件事情让他颇为满意。
从那以后,便没人再管束教导他了。
他喜欢那种不受人管控自由自在的感觉,于是索性把自己关在住所里潜心研究奇毒。
这种对未知领域的研究也确实给他带来了一丝乐趣,每当他拿出闻所未闻的奇药时,身边人露出的惊叹与崇敬也让他的内心极大满足。
这份平静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
一日傍晚,空青正在院子里给他精心培育的药草浇水,脸上满是惬意。
突然他的院门被人砰的一声推开了。
空青蹙眉侧头去看。
谁竟敢来打扰他的清静。
来人是一位妇人,普通南疆女子打扮。
但只一眼,空青就发现了她眼中的淡漠与绝望,像被冲到岸边濒死的鱼。
空青有些惊讶,还没出声询问来者何人有何事情,那妇人便转头看向她。
她眼中立即起了一层水汽,双目圆睁。
从中方空青看出了愤怒和决然。
他心中暗觉不妙,正欲唤人前来,那名妇人亮出一把匕首,朝着他冲了过来。
来不及了。
空青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这无聊的一生竟是要这样结束了。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反倒是一股粘稠带着腥味的滚烫液体将他思绪扯了回来。
这不是空青的血。
是那位妇人的。
院外的人赶了过来,在她要将刀刺入方空青时,先一刀刺贯穿了她整个腹部。
而这抽刀喷出的血液,则喷了空青一脸。
空青愣愣的低头看着倒在地上蜷曲着身子的妇人,前来救他的人围了上来,恭敬询问着他,可他如若未闻。
那妇人剧烈的喘息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方空青,里面是毫不遮掩的怨恨。
“你就是个害人东西,为什么要研制那些恶毒的药,让我儿虎杖受尽折磨而死。”
她的一张一合还在说什么,可空青听不清了,她已被人拖出了院子。
那天晚上空青辗转反侧躺在床上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那名妇人凶狠的眼神和那句话。
你就是个害人东西。
第二天空青一反常态的出了院子。
他走在寨子里,身边都是恭恭敬敬保护着他的人,可他扫过寨子里人时,他们脸上满是害怕。
在一些阴暗的地方,空青甚至能发现几双带着怒意的眼睛。
他握紧了手,好像想让他死的人有很多。
最后空青来到了祭祀大院,这是祭祀决议事情的地方。
在极隐蔽的一角,有一条伸往地下的小道,空青知道,那是看押罪人之地。
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小道窄而冗长,刚好可以将地下小室的声音传上来,因此空青还没走到小室,耳边便萦绕着各种惨叫呼声。
对方空青而言,这些声音在他四周幻化成实物,如同一只只急切的手,撕扯着他。
到地下房间这段路空青觉得他走了许久,久到他快坚持不住,快要被那些声音撕碎了。
他来不及松一口气,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被看押的人都蜷缩在地上,面色痛苦,眼中满是绝望,对于有人来到他们也是完全没发觉,依然躺在地上发出凄厉的叫声。
有的人身上开始腐烂,但他眼睛依然明亮,可以知道他思绪还是清明的,所以他是清醒的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腐烂的。
有的人五官四肢已经扭曲,他的背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折叠着,将自己团成小小的,若不是身体抽搐着哪有人敢相信他还是活着的。
空青捏紧双手,这些症状他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这些人都是中了他研制的毒。
空青张了张嘴,房间里腐臭的空气立即钻进了他的口腔里,让他忍不住作呕。
半晌后,他哑着喉咙道:“他们都犯了什么罪?”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土司不必知道,只需知道你的药给了他们应得的惩罚。”
这声音他认识,是祭祀的。
空青闭上了眼睛,嘴唇有些发抖。
“应不应得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祭祀目光沉沉的看着空青的背影,然后指着地上的人说道:“他私闯禁地偷采药草,他对土司不怀崇敬之心,他私自制作禁药解药……”
后面的空青已经听不下去了,他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他是后悔的,后悔自己为什么制作了那些个折磨人的毒药。
他本是图个新奇才研制的,现在才知道这些个都用在了这些所谓的罪人身上。
当时倒不如做最绝最毒的药,让人一沾便一命呜呼的那种。
空青低头快步逃离了这里,他不敢去看地上的人了,也不想去看四周的人。
那之后没过多久,土司便消失了,连带着记录他奇药的书籍也一并消失了。
祭司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去找土司,可依旧一无所获。
空青不知从哪找了条毛驴,骑着它往北方走去,他想离这里远远的,他不想再碰毒药了。
一路上不知衣裳被雨露打湿了多少次,他终于到了第一个大集市——走马场。
空青将那一路上与他作对的毛驴直接卖了,走入一家十分热闹的店铺。
他四处观察,发现这些人竟都是在饮酒作乐。
酒真的这么好喝吗?他只知道南疆的酒全是草药味。
店家姑娘说有淡酒和烈酒,他便都点了一壶。
一口下去,空青终于知道了这店里为什么如此多人了。
淡酒的轻柔,烈酒的醇厚,将他的思绪全部踢出了脑子。
眩晕中的快感让他沉醉。
他下了一个决心,一定要去一个有酒的地方。
从那后他日日都来这酒馆,在这里他还给自己安了一个汉人的姓,方。
可没多久他卖毛驴换来的银子便见了底了。
他记得店家姑娘瞪着眼对他说,要去赚银子,要去生活。
他来了兴致,生活,这热闹繁华人世间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也正是这个机会,他遇见了窈娘。
他人生中最灿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