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柳琰过得倒是十分悠闲。
廿一与廿二时常来与她聊天，聊的内容大多是凌彻在战场时候的事。
他们口中的凌彻骁勇善战，曾经在闽州炉长甲之地以少敌多大获全胜，许多老将军从此不再以年龄的问题轻视他。
柳琰听闻一阵失神，好像天下之人早就忘了这天下是凌彻打下的，现在都只记得他是罪大恶极的奸臣。
廿一见柳琰对战场之事如此有兴趣，每日来柳琰这说得更起劲了。
他本就话多，有的时候说到惊险刺激处还配个音形容一番，十分生动。
柳琰觉得他颇有几分说书的天赋。
不过在说到战场上的惊险时分时柳琰却是听得十分揪心。
特别是廿一说有一次行重哥哥肩上被敌方捅了个大窟窿，回来后又高烧不止，躺在床上直说胡话。
当时好多大夫见状都说不行了救不回来了，没想到他自己挺了过来。
柳琰手心出汗，她好像忘记了战场的残酷。
当年凌彻去战场后，还是柳家大小姐的她心中没有过多担心。
因为她那时还小，不懂战场残酷，也不懂人的脆弱。
她当时一股脑的相信他，他让她等他回来，她便好好等着。
直到现在，柳琰杀了许多人，她才明白，人太脆弱了，脆弱到一刀刺入拔出后便会死。
现在回想起行重哥哥在战场的那四年，柳琰只觉得庆幸。
庆幸他完完全全的回来了。
这段时日凌彻偶尔也会请她去伴读，虽然没有以前频繁了，但柳琰也不恼，毕竟能见着他她便满足了。
天气也渐渐冷了起来，京都位于偏北之地，冬季虽然寒冷但干燥，这对凌彻的骨痛是有好处的。
柳琰本来是不喜欢这种寒冷之地的，但现在因为凌彻的原因对北地倒也多了几分喜爱。
转眼到了十一月二十八日，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白晃晃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
这一天是凌彻的生辰，柳琰记得十分清楚。
早早地她便起床精细的打扮了一番，以至于当她出门遇到廿一廿二时，两人皆一怔。
廿一大大咧咧道：“拜月姑娘今日打扮得如此好看是要去哪呀。”
廿二一把将廿一扯到身后，“对着一个姑娘说这话没有半点礼数。”
柳琰轻笑，反问道：“今日是国公生辰你们不知吗？”八壹中文網
廿一廿二带着疑惑相视了一眼。
“不知，国公平日里从未过过生辰。”廿二一脸认真道。
柳琰听闻也愣住了，堂堂凌国公，难道没人知道生辰的吗？
廿一立马凑了上来，“拜月姑娘从哪听来的，这是真的吗？”
柳琰皱眉，这是行重哥哥当年告诉亲口告诉她的，还能有假？
回忆渐渐涌起。
那个时候柳琰还未向凌彻表明心意。
那日凌彻一反往日常态，没有来缠着她。
她无趣得紧，看着手里的话本也没有半点滋味。
晚上她一个人在院中走，此时四下无人，她想着没人看见便用脚随意的踢着路上的石子。
她想，凌彻这个人也不怎么样嘛，自己不就是稍微冷淡了点，结果现在就不来找她玩了。
他不会是以为自己讨厌他吧？
但是其他大小姐不都是这样端着的吗？不都是矜持着表情淡淡的吗？
柳琰心中有些烦闷，也不顾什么礼仪，将前面的石子重重一踢。
这枚石子被踢出老远，柳琰顺着看了过去。
只见那石子撞在了一双靴子上停了下来。
柳琰心中一喜，这双腿不是凌彻的又是谁。
看来他还是记着她的嘛，不过转念一想，她方才踢石子这没有半点大小姐的样子不会也被他瞧见了吧。
柳琰心中又喜又害羞，但是抬起头时却是面色紧绷，她不想让他将这些表情瞧去了。
“阿珩妹妹这么晚还不歇息吗？”
凌彻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明明一切和往日一样，柳琰不知为何从他身上看出了一点落寞。
“行重哥哥不也还没歇息。”
柳琰淡淡回答，眼中含着一股倔强劲。
凌彻上前一步来，“刚刚见阿珩妹妹在踢小石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柳琰撇了撇嘴，果然还是被瞧见了。
“没有，只是有些无聊罢了。”
凌彻听闻眼中亮了亮。
“我也无聊得紧，不如我带你玩点好玩的？”
还没等柳琰拒绝，凌彻便上前抓住她的手臂，然后他脚下一运功，轻轻一跳，便带着柳琰跃上了院墙。
突如其来的悬空感让她惊呼一声，另一只手连忙紧紧抓住凌彻的袖摆。
柳琰双脚有了着落后，才反应过来，立马松了手，惊喜的看着脚下三丈半高的围墙。
“阿珩妹妹不是爱看侠客话本吗，今晚带你体验一下飞檐走壁如何？”
凌彻清澈的声音传来，让柳琰眸光微动。
她想对着他规规矩矩行个礼说声有劳行重哥哥了。
只是没想到，她这一侧身便重心不稳直直要往墙下摔去。
凌彻立即出手抓住她的肩膀将她带了回来。
柳琰被刚刚这一出吓得脸色苍白。
凌彻笑着说：“阿珩妹妹抓紧了。”
说完凌彻便带着柳琰在这院墙上翻飞，他脚下步子十分稳健，柳琰在空中十分平稳。
不过，她紧紧抓住凌彻衣摆的手却是丝毫没有松开。
这是柳琰第一次体验飞檐走壁，起初她还很紧张，翻飞了一段时间后她的紧张被新奇替代。
风在她发丝间穿梭，四周的景色不断变换，她体会到了随心于天地间的那种自由。
一盏茶后，两人稳稳落在了一处墙头，这里有一片平整的歇脚地，站下他们两人完全不是问题。
这也是她第一次站在墙头上，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院落从这个角度看去竟好像有点不一样。
这时凌彻的声音传来。
“阿珩妹妹，这是我平日晚上最爱来的地方，来这里一人发发呆，吹吹风心情也会十分舒畅。”
说完他便找了个地方随意坐下，显然对这个地方十分熟悉。
他双腿高低不一的支着，一只手撑着脸颊，一脸笑意的看着柳琰。
“今日是我的生辰哦。”
柳琰听闻一愣，为何没人来告诉她。
她随即转过身来。
这一转她便对上了他亮如星辰的双眸。
柳琰微微失神，这双眼睛真好看，她觉得。
冬夜的凉风唤醒了柳琰的思绪，她变得有些局促。
她不知今日是他生辰，所以也没准备什么东西。
她暗暗记住了这个日子，十一月二十八日，等他下一个生日时他要好好准备一番。
凌彻见她这副模样轻声一笑，往一旁挪了挪，道：“阿珩妹妹陪我坐坐可好？”
柳琰见状也没推脱，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
然后她一抬头便看见了西边自己的阁楼。
她能看到一扇紧闭的窗户，她知道那里面是一张书桌，但是她觉得坐在那里风太大，便不爱去那里看书。
从这里能看到自己的阁楼，那她在自己的阁楼上也一定能看到这里，柳琰想。
“阿珩妹妹在想什么呢？”凌彻见她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便问道。
“没什么。”柳琰听闻收回了目光。
然后她从衣襟处翻出一条丝绢，递给了一旁的凌彻。
“阿珩不知今日是行重哥哥的生辰，没有来得及准备礼物。
这是阿珩最近和嬷嬷学刺绣做出来的帕子，还希望行重哥哥不要嫌弃。”
凌彻听闻便笑着接过帕子。
“自然是不嫌弃的，以后我定会时时带着这帕子。”
柳琰见他插科打诨的样子也不再说什么。
这时凌彻突然凑近，“阿珩妹妹的生辰是什么，我到时候给你送一份大礼。”
柳琰轻声说：“六月十六。”
然后两人便安静的坐在墙头吹风，夜很宁静，柳琰也真的感受到了放松。
从此柳琰晚上便爱去阁楼上看书了。
以往觉得风大吹得她难受，现在却每次都让人将窗户完全打开。
因为只有她知道，她能时不时的瞥见一眼坐在墙头的少年。
年少坐在东边，每晚月亮也是从东边升起的。
于是她时常看见的便是明月下的少年，他身姿恣意，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