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停半空的苏廷，已是愣了良久。
而在此期间，海蜃已自行离去，他却毫无察觉。
他心中所想，皆是海蜃那般所言，所谓末灵时代，所谓越过灵气的其它修为途径。
如此这些，在海蜃口中，不过几句平淡言语，但于苏廷而言，却是一番从未有过的震撼。
一番类似于信仰崩塌的震撼。
他自幼及今的生活，他一路而来的修灵之路，他这一身超脱凡俗的灵脉与体魄，他这冠绝此世的修为。
此刻看来，似乎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徒劳无功的笑话。
也是，纵自己修为天纵又如何？纵自己冠绝于世又有何用？
如今此世，若真如海蜃所言，乃是灵修之径的末世，那自己这一世的修灵之路，那此世之中，如自己这般，千千万万以修灵为毕生所求的同路之人，他们孜孜一世的追求，他们艰苦不倦的争夺拼斗，又有如何意义？
这一世的人，似乎都与自己一般，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个徒劳无功的笑话。
其间，苏廷也劝慰自己，所谓末灵时代，不过海蜃一家之言罢了，刚才那头自琼石山而出的硕然灵兽，也不过一个偶然罢了。
或者，那许也不是一个偶然，而只是海蜃幻化而出的幻境而已，毕竟他本就是以幻出幻境为能。
可是，这般劝慰自己，这般自寻借口，于苏廷心中那抹隐隐的绝望感而言，不过徒劳。
这一路而来，他遇见过任风云，遇见过风倾月，遇见过自称为苏辰的归海皓琰，遇见过这些元古之人，自这些人身上，元古时期那番灵气氤氲、灵修鼎盛的盛况，他虽未及触达，却仍是能隐有体会。
相比而言，如今此世，所谓修为最为高深者，也便是他已陨落山门的师父向天心，其修为若是放在元古时期，定是难以可看。
末灵时代，其实，远不止自海蜃口中说出之后，他才有所概念，而是在这一路走来之中，早已有所察觉。
只是，他不愿相信而已。
某些时候，他还以自身所历来劝慰自己。自己便是仗着灵脉体魄，便是仗着一路机缘，而成如今这般修为。
虽只是灵宗境，他却有底气与破灵界修者一战，便是向天心未死，他也自觉不遑多让。
可此世之中，如自己这般底蕴逆天的妖孽，可还能再寻得一名？
若是放在元古时期，若是放在那个星光璀璨的时期，似他这般的人物，怕是俯仰皆是罢？
然，至于今日，如自己这般的人物，却似飘摇深海的一叶浮舟一般。
前途难测，所向不明。
好似，自己并非如今世界一颗璀璨夺目的明星，而似一名孤独无伴的守坟人一般。
这个灵修世界的守坟人。
司空累也身为影龙族属之事，自己体内也有龙族血统之事，此刻看来，皆已无足轻重。
苏廷这般心思，隔岸岛上诸如元可可那些人，自是不明所以。
他们只见，那头恐怖如斯的灵兽，一番轰天灭地的毁灭之后，便沉回海底，似从未出现一般。
他们只见，与苏廷战了近一天一夜的海蜃，不做言语，自行离去。
他们只见，苏廷只独自一人，悬立在那片半空之上，他的身形，孤独且苍凉。
给人一种无以名状的悲凉感。
“是不是，受啥刺激了？”
陆舒依疑惑一语，苏廷此刻这般状态，她确是从未见过。
众人也是唏嘘，也是不明所以。
只得静静看着，远远陪着。
不知又过多久，苏廷才缓缓落下，踏海而来。
每一步，都沉重无匹。
虽是走来，他的眸，却从未抬起，从未向众人看来。
走近后，笼绕周身的暮气，让一众人皆感脊背发凉。
“哎！媳妇儿还找不找了？”
陆舒依许是无法忍受如此气氛，故作轻松开口。
“寻，自是要寻。”
苏廷木木答着，脸上看不见一丝波澜。
“敖阁老，该是可助力一臂。”
戚蓝轻语一声，双眸随苏廷走来而移转，定定的看，却看不穿。
“哦！”
苏廷答应一声，语气仍是木讷，也未因此抬眸，向敖不弃看去，向众人看去。
“他到底跟你说啥了？踩你尾巴根儿了？能不能别这么丧？”
陆舒依撑出些怒意，却仍是在勉强调笑。
苏廷陡然成如此状态，众人虽不明所以，却是皆看得清楚，感受的清楚，便是寻常话语，都不知该如何作辞。
此番，苏廷并未答话，仍是低头踽踽走着，穿过众人所在，寻了处背凉所在，抱着腿坐下。
看来颇是无助。
陆舒依眼见至此，回头大步走向敖不弃，一把将他扯过，径向苏廷走去。
至苏廷身前，陆舒依伸手指着敖不弃，却是厉目着苏廷，喝道：
“我们跟着你，大老远跑来这只有鸟屎的地方，不就是为了找你媳妇儿吗？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眉目，你咋先萎了？早知道你不行，也不该三分钟都撑不过吧？”
苏廷仍是低头，对于陆舒依疾风骤雨般的厉言喝语，不作丝毫理会。
“唉~”
须臾间，一声叹息自苏廷眉心传来。
陆舒依一愣，这一声，她听得清楚。
不只她，已围在一旁的众人，皆听得清楚。
正因听得清楚，众人才皆是一愣。
尤其是戚蓝，她自知这声叹息来自剑胚，可以她所知，剑胚一向只与苏廷以灵识对话，从不轻易将自己所言公诸外人。
可此刻，它为何会不顾如此？
众人疑惑间，苏廷眉心陡然亮起一片金黄光芒，旋即，剑胚便自主而出。
“你们，别吵吵他了。”
剑胚淡淡一语，也是不作多言。
却也并未回归苏廷眉心之中，而是凌空慢慢移动，最终落在戚蓝手上。
它虽未与戚蓝契灵，却因化入了戚蓝一滴精血，而能被戚蓝执仗。
“这件事儿，我只能跟你说。”
被戚蓝执起后，剑胚便可与她灵识想通，此番言语，也只戚蓝听得到：
“其他人要是听了，我怕他们会疯。”
剑胚所要说的，自是海蜃口中那所谓末灵时代一事，此事会对众人造成如何冲击，它自也知晓。
定会是如苏廷这般，信仰崩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