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臣虽向来纨绔,心思也颇为纯稚,却能在城池安危上厘清轻重,也算难能可贵。
“元京如今暗流涌动,不知诸弟愿否与小王一道,拨乱反正,也为父王将征扫清隐患?”
冯时与冯正重重点头,脸上皆现出决绝之色。
“那这细作该如何处置?”
冯臣看向任雪薇,随意一句:
“扔出去,喂狗。”
“喂尼玛~”
任雪薇扭头便骂,对冯臣仍是极为不屑,只是回过头后,看向那两名守卫的眼神,却立刻换回了无限谄媚。
对一个随意便可拿捏的细作,便是他再猖狂,冯臣也不甚在意,而是转头看向苏廷,问道:
“不知苏公子可愿助小王一力,平复城中暗患?”
“我?”
苏廷已是许久未做开口,对于城中浪人之事,他并无多大兴致,他心中一直想着的,却是随安城,却是那归海家。
所谓归海家,究竟何处来头?与归海侠,是否有所关联?若有,那有是何关联?
思索片刻,苏廷才拱手答道:
“蒙冯兄抬看了,我于元京并不熟悉,怕是也难相助一二。倒是,对任兄口中那归海家,我却有些好奇。”
“待平定了城中浪人,他日起兵收复虔州,如何归海家、如何少统领,苏公子定会尽皆了然。”
苏廷却是摇头,他仍觉得,不知来路的外寇,凭空而来的归海家,与在天澹城搅动过一番的归海侠,这一切似乎颇有些联系。
他也隐隐觉得,如今所现这场变故,怕也只是一个前奏,一场大变之前的序曲:
“我倒以为此事并非如此简单。不若,冯兄便在城中平复暗患,我则独身前往随安城,看能否图些内详,于王府、于元京,也算有所助力。”
“不可!”
冯臣当即摇头不止:
“依细作所言,随安城被外寇占据,已如铁桶一般,如今定是凶险异常,苏公子又从未去过,若是遭了不测,小王又当如何向父王交代?再者,你与小白婚事尚且未成,怎能撇下未婚之妻,独自涉险?”
“这……”
苏廷无语,隐隐感觉,自己若不早早抽身,怕是会在停风王府越陷越深了。
真可谓是四面掣肘了。
“哥哥毋需忧心。”
冯白此时突然开口,惹得苏廷不由侧目:
“小妹定不会让苏公子独自涉险,若是要探随安城,小妹定会相伴左右。”
说完,冯白对苏廷作了些深情脸色,也是让苏廷一阵不安。
“那便更是不可了!”
冯臣自然更不愿让冯白涉险。对于冯白,家人虽然屡多诟病,作为亲哥哥的冯臣却是无限宠爱,再者,冯白自小性格孤拗,不喜与人交流,连王府都很少出过,若是远出元京,他怎会不担心。
苏廷见冯臣三两个不愿意,也不多作强求,不过心里却已是下定,见两名守卫押着任雪薇要出去,便随意寻了个理由,向冯臣拱手一拜,便离了正厅。
冯白也紧紧跟了上来。
冯臣看向两人背影叹了一声,却也无暇多顾,回身便与冯时两人商讨起来。
……
“任兄!任兄!”
苏廷紧跑几步,追上任雪薇。
任雪薇被两名守卫架着,也知道了所去作何,不觉已被吓到体如筛糠,连连求饶,毫不理会身后追来的苏廷。
冯白追来向两名守卫呵了一声,两名守卫便将任雪薇放开离去。
“任兄,我欲前往随安城,却对该城并无了解。不知任兄可愿同行?”
苏廷扶起任雪薇,帮他掸掉身上灰尘。
“不会吧?你让他跟你一起去?”
陆舒依惊诧的杏口微张,她对任雪薇早已颇为戒备:
“指望他跟着你《碟中谍》、《无间道》?脑残了吧?”
苏廷却道:
“若是任兄不一同去,留在王府也是一死。”
是在担心任雪薇,却也有些威胁的意味。
任雪薇虽对苏廷所为颇为纳闷,但能脱死,他自然不会推辞,点头便是应允。
“疯了!”
陆舒依无语:
“老是这么胡来,我也是够够了。”
冯白对此却并无意见,而是似想到什么一般,拉着苏廷衣袖道:
“苏公子若是执意要去,且待我片刻。”
“不用白姑娘同去。”
苏廷不希望冯白一同涉险。
冯白莞尔一笑:
“苏公子乃奉州之人,我亦从未出过元京,此番同去定无人可认出,只需做些小心,便算不得涉险。”
说完,冯白便自顾向偏殿而去。
苏廷愣愣看着冯白背影:
“以姑娘姿色,怎会不算涉险?”
“愣着干嘛?”
陆舒依见苏廷直直看着冯白远去,不禁又是怒道:
“自己想死也就算了,还真要搭上人家小姑娘啊?赶紧瞬移啊!”
苏廷点头,伸手搭上任雪薇肩膀,意念一动便要展出瞬步之术。
“咦?”
片刻之后,苏廷却疑惑地向四周看去:
“怎会施不出瞬步之术?”
“再试试!”
陆舒依鼓励道:
“估计不是百分百触发吧!偶尔失败也正常。”
苏廷点头,又试了一次。
仍是失败。
“怪了!”
苏廷叹道,却不知是何处生错。
“哎呀不行就腿儿着吧!别纠结了,人姑娘就快来了。”
陆舒依话刚说完,便见冯白已经走了回来,无奈叹气道: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被你勾了魂儿了?唉!”
苏廷虽也不愿带上冯白,但事已至此,若是再在府中停留,怕是要对任雪薇不利,也只得与冯白一同向王府外门离去。
到了王府大门,冯白向看守吩咐两句,须臾便在门前停下两辆马车。
马车上下来两名车夫,纷纷跪在冯白身前请安。
“这是……”
苏廷无奈:
“我等此番前去随安城,应当小心低调,如此大张旗鼓,怕是不太合适罢!”
冯白点头:
“苏公子所言甚是。”
“那……这……”
苏廷看了看冯白,又看了看马车,既然要低调,为何要乘马车,还带着两名车夫?
冯白并未回答,而是弯身上车,随后招呼苏廷坐上。
任雪薇也要上车,却被冯白一眼拦住,只得坐上后边那辆。
“辄~”
马夫扬鞭,两辆马车便轱辘辘离开了停风王府。
……
青石路稍稍有些颠簸,苏廷与冯白对向而坐,四条腿不意便碰到一起,清凉光滑隔着裙袂都能感觉,也是让苏廷颇为尴尬。
想要稍稍错开身体,却仍是逃不开冯白身上飘来的体香。
如此逼仄空间,只要不开口,苏廷心中便会乱作他想。
“苏公子。”
冯白唤了一声,也是稍稍解了些尴尬。
苏廷抬头应了一声,却又看到冯白随马车颠簸而上下摇晃的丰腴,尴尬心情不觉又现。
冯白却毫未察觉,自顾说道:
“我知苏公子心中所想。”
“啊?”
苏廷一愣,不知如何开口,毕竟自己此刻,心中确是很有想法。
只是,在马车上,不合适的。
冯白又道:
“苏公子身俱高深功法,可瞬行千里,却疑惑为何无法在王府施展。可是如此?”
“啊?”
苏廷又是一愣,没想到冯白所指只是如此,不免有些失落。
冯白又道:
“停风王府,乃至整座玄晟元京,其实都被阵法覆下,阻了不少旁侧功法的施展。”
苏廷点头“哦”了一声,随即却似想到什么一般:
“不对。我从停风阵出来,所用便是瞬步之术,为何未受影响?”
冯白淡淡解释:
“覆下整座玄晟元京之阵法,其实便是停风阵。当时之所以可以瞬步离阵,只是因为苏公子拿下风泉时,阵法受了干扰,才有了片刻紊乱,如今已全然恢复。”
“呃……”
苏廷脸上又是一愣,自己当时拿走了风泉之石,还以为做到了人不知鬼不觉,却不料冯白早已知道。
“既如此,白姑娘为何不索回?”
“为何索回?”
冯白却道:
“不世之物,若是被那大阵炼化了,才是可惜,可若是被苏公子如此天纵拿用,也算得所。”
“……”
苏廷如何都无法想到,对于停风王府世代相守、欲要毁去之物,作为停风王之女的冯白竟会是如此态度。
只是,冯白如此说法,也是让苏廷偷石的愧疚心思有了些稍减。
“我王族渊源之古,遍寻东洲无匹,族中所留典藏,亦是东洲难见。我自幼便颇喜读诵经典,对于元古旧事也是颇为向往。彼时之人皆言,元古纷争始自风泉,我却以为此种说法,只是怀璧其罪。若是得以善用,风泉所谓邪物,也定能尽出其利。”
“再者,祖上皆言停风阵可炼化风泉,也只是口口相传,从无一人试过,便是先祖灵尊,虽是设了此阵,却也是从未得试。若是此阵确可炼化风泉,还算可说,但若是无法炼化,或炼化中引来不意灾厄,又该如何?”
冯白如此说法,也是让苏廷大为赞同,只是他却不明,冯白为何能肯定,自己可让风泉之石尽用:
“对于风泉之石,我连其用途皆未勘明,白姑娘怎知其在我手中可尽其利?”
闻言,冯白定定看着苏廷,又是让他有些发毛。
只是,此次冯白并未读心,而是一字一顿说道:
“元古以降,只有两人可得风泉感应。其一便是先祖灵尊之妹妹、轻后风倾月,当年轻后便是因此才将风泉带入秘境,藏匿至今。其二,便是你。”
“我?风泉感应?”
苏廷不明所以。
冯白又点头道:
“寻常之人,便是修为烁古,也绝难拿起风泉,但你却可将其归置眉心,自然是有了感应所致。”
苏廷想到当初在秘境中,以风泉之石来戏弄归海侠那幕,也是连连点头。
“我知道了!”
陆舒依听到现在,终于有了插嘴的机会,便高声叫了一声:
“妙尔尼尔!那玩儿不叫啥风泉,应该叫妙尔尼尔!”
随后,陆舒依又转向苏廷:
“你也不叫苏廷,你应该叫托尔。你爹叫奥丁。”
“……”
苏廷与冯白对视一眼,皆是不知所云,便未做理会。
冯白又道:
“苏公子,我知你在停风阵之中已习得了《灵尊锻》,此锻术确为先祖灵尊所留,看似与普通锻术无异,实则大相径庭。我族先人曾用此锻术锻造材料,却从未获过成功,不但材料尽毁,还会反噬锻造之人。”
“我早有所想,此锻术该只是为了风泉而生,灵尊先祖或许早已有知,想要靠阵法销毁风泉,只能是徒劳其功。唯一办法,便是苏公子以此锻术,将风泉打炼成兵。”
苏廷暗暗点头,对于风泉之石,他虽是有过想法,却从未想过能以《灵尊锻》将其锻为兵刃。冯白如此说法,却也是让苏廷有了一些思路。
“王府中功法、典籍无数,历经千百代,各种典籍皆被族人阅尽,各种功法也被族人练尽,徒余一门秘法,无人知所用途,便无人能练。该秘法名为《灵尊筮》,刚才我在府中,便是去取了此秘法,若我所料未错,该秘法与《锻术》一般,也是专为风泉而生。”
说着,冯白便伸手入怀,苏廷也是下意识一声“无量”。
“牛忙!这种时候还能乱想。”
须臾,冯白从怀中取出一块龟甲递与苏廷。
苏廷接过细看,只见龟甲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娟秀小字,起初几行苏廷还念得出来,但其后大部分,他却是见所未见。
苏廷细细研观了他能看懂的小字后却颇为奇怪,以他所见,那几行小字他虽不甚其意,却已是一段完整口诀,该是占卜之属。而其后那一大部分,却是难知其意。
“卧槽!”
陆舒依看了龟甲之后,却是惊呼了一声。
“姐姐可能看懂?”
“这……这这……”
陆舒依有些语无伦次,又让苏廷拿到近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惊诧道:
“前边是汉语,你肯定能看懂,后边都是些地球上其他国家的语言,虽然很多我不知道,但英语单词我还是能看懂一点儿的。”
“你们这儿的人怎么会用英语?什么情况?还有,这块王八壳上,为啥带着多语翻译?”
苏廷听得云山雾罩,便转向冯白,想看看她是否知道。
冯白也是摇头:
“我亦不知。不过,姐姐若想了解更多,他日可随我去拜见灵尊先祖,先祖或许可答姐姐疑惑。”
“你不是说你那先祖早就死了吗?”
陆舒依不解,却很快想到了任风云,不由问道:
“难道他跟任风云一样,也留着一缕残识?”
冯白点头:
“先祖确留了一缕残识,如今被供在王府禁林。待他日回府,我等可同去拜见。”
“……”
陆舒依又是瞬间无语:
“你们这儿的人都这么有执念吗?死了也不能死彻底点儿?留一缕残识干啥?能吃饭还是咋的?”
随后,她却又急火火说道:
“弟弟,别去啥随安城了,咱先回她家,搞搞清楚,那片王八壳到底是啥情况,为啥有英语?”
苏廷扭头向外看去,门帘外已是一片郁郁葱葱,不时有鸟兽鸣吼传来:
“已然出了元京,此《灵尊筮》之秘辛,还是归来后再详做了解罢!”
“不行!”
陆舒依断然喝道:
“快回去,这事儿比你那破事儿要紧多了!”
“任兄?”
苏廷却是意念一动,拉开车厢后帘,向后边那辆马车看去。
“别跟我转移话题!”
陆舒依见后边那辆马车仍紧紧跟着,并无异常,不由怒道。
“任兄已不再其中!”
苏廷惊出一语,慌忙叫停车夫,向后边那辆马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