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在跟谁说话呢?”
方嬷嬷的询问声让沈晴安心里头一惊,此刻她正望着少年落下的那枚玉佩出神。抬眼看着越来越近的灰色身影,唯恐被发现。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软榻前,将那枚通体碧绿的玉佩赶忙收进袖口。“我没说话呀,方嬷嬷你是不是听错了。”
沈晴安矢口否认。饶是方嬷嬷再如何忠心,可要是她知道方才有一个陌生的少年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院子里,恐怕又会引起一番轩然大波。“哎哟,我的小姐诶,怎么光着脚站在地上啊?”
方嬷嬷见她这般说,也只当自己是听错了。可当她走近一看,面上顿时浮现出担忧之色。赶紧将只穿着罗袜的沈晴安扶到软榻上,口中忍不住的念叨着,“你这身子才好,怎么就如此不爱惜自己呢?”
“方嬷嬷,我已经好多了。”
沈晴安无奈地一笑,她也知道方嬷嬷是在担心自己。修养了几日,她的身子早已大好,方才只是因为焦急才会忘记了穿鞋。蓦地想到那个少年恐怕也看到了她没穿鞋的模样,脸上顿时有些难堪起来。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登徒子,擅闯她的院子不说,还尽说一些奇怪的话。想到此处,沈晴安竟觉得那枚玉佩在靠近肌肤的地方有些灼热,转瞬间,又没了那种感觉。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是被气糊涂了。方嬷嬷顺手将落在地上的斗篷捡起来,拍了拍灰尘,搭在臂弯上,一脸的不赞同,“就算是身体好了也不可如此,这寒气重,你身子又虚弱……”“好啦,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沈晴安暗地里咂了咂舌,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方嬷嬷如此罗嗦呢!方嬷嬷听了她这带着撒娇意味的话,心里头也是一暖,不再说道。自沈晴安醒后,她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安定下来。而且,小姐现在对她的态度也好了许多,让苏嬷嬷深感欣慰。“方嬷嬷,我想吃您做的桂花蜜枣糕。”
沈晴安冲着方嬷嬷甜甜一笑,有些撒娇地道。她还记得,前世被关在天牢的时候,方嬷嬷花去了全部家当去看她。带着她最爱吃的桂花蜜枣糕,粗粝苍老的脸上布满了泪痕,声声责备自己没有照顾好小姐,对不起夫人的在天之灵。那时,她方知,待自己好的人,并不是安氏。只可惜,后悔已晚。如今,重活一世。她希望方嬷嬷可以好好的跟在自己身边,安度晚年。听了沈晴安这话,方嬷嬷圆润的面上更是温和,却满口拒绝,“这可是不得,你如今身子还没好全,不宜吃这些。等你好了,想吃多少嬷嬷就给你做多少。”
虽是拒绝,话语中却满是宠溺。沈晴安鼻头一酸,差点落了泪。好歹是稳住了心神,重重地点头,“好!”
不管是为了谁,也要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往后,还有许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呢!这阳陵侯府,沈策从不过问后宅之事。而老祖宗一心礼佛,早就已经把当家权交给了安氏。安氏也是个极为精明之人,将阳陵侯府上下打理得无可挑剔,就连素来严肃的沈策也称赞一句,安氏贤惠温婉。她如今孤身一人,想要在侯府中立足,首先得要有个靠山。而这靠山的首选之人,便是沈家老祖宗。老祖宗虽说对她不亲厚,可到底也是嫡亲的孙女。若她有心讨好,祖母也不会再刻意疏离。如今,她虽是十三岁年纪,却也不能将那些心机手段全数用尽。否则,总有人会起疑。这偌大得阳陵侯府,并没有表面上看的那般简单。沈氏一族中,沈策为嫡长子,继爵位。沈策去世的先妻,也就是沈晴安的生母涂氏,乃镇国公府的嫡小姐。与沈策是指腹为婚,婚后恩爱不疑,只可惜涂氏因早产,生下沈晴安后便去了。沈策为此失魂数月。尔后,也不知为何故,娶了安氏续弦。沈策也不是风流之人,后宅中仅有一正妻,两个姨娘。大房中,子嗣稀薄。沈晴安与沈晴柔是嫡出。沈蕊是花姨娘所出。唯有一名庶子,沈子觉,乃柳姨娘所出。为此,安氏对柳姨娘颇有些成见。沈远为沈家嫡出的二房,现于千里之外的阜阳任职。便是嫡出的也有三子一女,更别说那些庶出的儿女了。“小姐……小姐……”方嬷嬷一连叫了数声,这才将沈晴安的思绪拉了回来。抬眉,看着方嬷嬷担心的模样,心头一暖。方嬷嬷看着沈晴安那张与涂氏愈来愈像的脸庞,迟疑了片刻,试探地问道:“小姐是有心事吗?”
“方嬷嬷。”
沈晴安望着晴好的天空,微眯着双眸,停顿了片刻,又道:“您跟我说说母亲的事吧……”听闻此话,方嬷嬷手中的动作一顿,面上也充满了惊讶。见方嬷嬷不说话,沈晴安回过头冲她轻快一笑,“我就是想知道母亲是个怎样的人,方嬷嬷你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了,就同我说说可好?”
语气中带着几分的央求。前世,因为安氏的挑拨,沈晴安对自己的生母涂氏并不喜爱。甚至就连她留下的那些嫁妆也不甚在意,以致到自己出嫁那会儿,才知道库房里涂氏为她留下的物件已经所剩无几。提到自家小姐,方嬷嬷和善的脸庞露出凄然,再看那张精致的小脸蛋上充满了期待,终是开了口。“小姐打小便与侯爷订了娃娃亲,后来……”“小姐是提前早产,情势严峻。就连镇国公也来了,只是那一盆盆的血水从屋内端出去,小姐的命也去了大半,最后吊着一个口坚持让稳婆保全肚中胎儿,便去了……”沈晴安听着方嬷嬷婉婉道来,心中凄然。她没想到涂氏与父亲沈策竟是那般的相爱。也没想到自己的生母为了保全她,舍了自己的命。又有些气恼父亲,涂氏尸骨未寒便迎了安氏上门。不知为何,沈晴安听了苏嬷嬷的话,心中有隐隐的不安,总觉得母亲的死,并非那么简单。贝齿轻咬着下唇,在心底暗暗起誓,一定会查明生母之死的缘由。“那安氏本就是个心思不善的人,使了计才让侯爷娶了她。”
方嬷嬷说完,不由摇头叹气。听了此话,沈晴安面色一僵。那安氏……果真不是简单的人,也更加笃定心中的猜测。“小姐,这话,往后不要再提了。”
方嬷嬷醒悟过来,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神色有些慌张。这件事本就是侯府的秘辛,当年知道这些事情的人早已被驱赶出府。所以这侯府中知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安氏娘家乃左相国府,在整个大魏的势力已是不同小觑。且安氏又是个精明能干的人,这阳陵侯府后宅亦在她的掌权之下。若真是被她察觉出了什么端倪,小姐将会大祸临头。“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来看您了。”
正在思量间,院外传来锦辛的通禀声。该来的,终于来了。沈晴安唇畔掀起一抹凉凉的笑意,在那张稍显稚嫩的脸颊上看起来有些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