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书房内,徐泽洲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伸手将书桌暗格里已经发黄的宣纸拿出来,放到桌子上。
周靖言拿过来看,是他的名字,笔画顿挫有力,是他的字迹。
他还记得那晚,他握着她的小手,教她写他的名字。
徐泽洲又拿出了几个小木块儿,大大小小的,都刻到一半就没了下文。上面还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周靖言看得出来,那花纹就是玉坠子上的纹路。
她走的干干净净,任何关于他的东西都未带走,只带走了这些回忆。
这些年在战场上,周靖言时常拿出那块鹅卵石和玉坠子看了又看。他好像自始至终,从未送过她什么东西,仅有的这两样,还在他的手里。
她什么都没求,只求一颗包裹着信任的真心,可是他的多疑没给她这份安心。
“若不是她哥强行将这些东西收走,我这个傻姑娘的手就要不得了。”徐泽洲盯着拿着被徐晚晚当成宝贝的木疙瘩:“说起来可笑,我徐家的人竟各个都是情种,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王太医说,晚晚这辈子都做不成母亲。周靖言,说到底都是因为你。”徐泽洲语气平静,看向周靖言的眼神也没有什么责怪怨恨。
对于这些事情,他早已经看开了,也已经过去了。
怨恨没有用,减少不了一丝一毫的伤害,只会让晚晚徒增痛苦罢了。
“她也不打算嫁人了,我和他哥自会养她一辈子。你拿着这些东西走吧,放过她。”徐泽洲将那一桌子木块儿往前一推,起身离开。
方走到门前,便被周靖言叫住:“徐大人,我在京城徐府说的话,永远不会变。我只爱晚晚一个人,我若负她,定不得好死。”
徐泽洲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推门离开了。
“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周靖言的话在徐泽州身后响起,徐泽州没有回应。
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徐家爱女徐文文的满月酒已经结束了。
徐晚晚高兴,偷偷喝了两杯酒,被海明搀着摇摇晃晃的往回走。
甫一推开门,就见周靖言坐在那里等她。
海明见状,颇为识趣退了出去。
周靖言这家伙现在已经十分猖狂了,徐晚晚去哪里都在她身后跟着,若不是今日有些要紧事必须要当即处理,只怕满月酒的宴席上也有他的身影。
往日里,徐家人一起吃饭他就坐在徐晚晚旁边,徐家人对此厚脸皮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压根儿没人管他。
而且也管不了,毕竟人家是天子。
徐天天也跟周靖言站在了统一战线,时不时的就将徐晚晚骗去各种地方,从天而降给她些惊喜,什么玫瑰花啊,琉璃耳坠啊,堆成小山的青团啊......
俗套又无聊,偏偏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准备的不亦乐乎,时常凑在一起想新的鬼点子。
周靖言见她进来,端着木盆道:“九百九十九颗莲子,我剥完了,可以听我解释当年绑架的事情了吗?”
徐晚晚晕晕乎乎的扶着门看他,一言不发。
周靖言见她水蜜桃一般微红的面颊,还闻到了她身上的些许酒气,剑眉微皱道:“你喝酒了?”
他站起身来赶去扶她。
徐晚晚被拦腰抱了起来,周靖言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少女嘤咛的往他怀中蹭了蹭,竟是已经睡了过去。
脱掉外衣,周靖言轻轻的帮她盖好被子,徐晚晚面颊红润,像一只乖巧的小猫一般躺在床上。
窗框被叩响了两声,午丛将奏折放于金匣子内,周靖言起身去取。
刚站起来,手便被拉住了。
他回头,不知道小丫头是什么时候又醒的,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
他脚步一顿,复又坐了回去。
“你用这只手拉过别人...”徐晚晚的小手攥着他的食指,紧紧地咬着下唇,语气极度委屈,眼睛湿漉漉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周靖言拉过她的小手,在关节处轻轻一吻。
徐晚晚看着他的动作傻笑,忽的又皱起了眉头:“你长的好像一个人...”
“像谁?”周靖言声音柔和地开口问她。
“嗯——”徐晚晚歪着头,“想不起来了。但是我记得他说我会跟别的男人投怀送抱,说好多人都尝过我的雨露...”徐晚晚猛地坐起来,被子滑了下来,两只眼睛醉蒙蒙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你说,我是那样的人吗?”
“当然不是,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周靖言抬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到一边,待看到被碎发遮挡的伤疤时,手指微微一滞。
他轻轻抚上了那块小疤痕,心如刀绞:“疼吗?”
徐晚晚傻笑起来:“你真傻!这么久了,怎么可能会疼啊!”忽然又附上了自己的心口,撅着嘴巴:“可是这里疼...”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让你伤心了。”周靖言说的庄重又坚定,他揽手将徐晚晚搂进怀里。
这是时隔三年后,他第一次拥她入怀。
还是熟悉的茉莉香,徐晚晚是个念旧专一的人,哪怕是梳发油,多年来也只用一种。
香气钻进他的鼻腔,他紧紧的抱着她。
低头,吻上了她额头上的微小疤痕。
怀里的小人儿许是被抱得不舒服,微微扭着身子挣扎着想要挣脱他。
见她许是困了,便伸手扶着她躺了回去,帮她把被子盖好。
两个人久久的凝望着对方。
烛火摇曳下,静谧美好。
“你有喜欢的人吗?”徐晚晚睁着大眼睛问他。
“有。”周靖言笑道。
“我也有!”徐晚晚把玩着自己的一缕头发,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但他娶别的女人了...他不要我了。你知道吗,我花了三年时间,我本来都已经将他忘了的,可是他又出现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呀?我怎么才能拒绝他?”
“为什么要拒绝他?”周靖言心头一紧,语调带着些颤抖。
“因为他的身份很特殊,”
徐晚晚裹着被子,大肉虫子一般往周靖言坐的地方拱了拱,“我告诉你个秘密,我肚子上中过一刀,后来又在一个特别冰冷的地方冻了好几个晚上,又泡在凉水里洗了好几天衣服,我还被人下毒了...反正,我师父说我以后大概率做不成母亲了,我其实特别喜欢小孩子。”
徐晚晚眼眶有些红,吸了吸鼻子:“可是他将来注定要娶好多好多女人,生好多好多小孩,我才不要跟徐寒月的娘一样,日日盼着丈夫能多瞧她一眼...”
“如果他愿意为了你,放弃身份地位呢?”周靖言紧握着徐晚晚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目光一直落在她的小脸上,不放过她每一个情绪变化。
“怎么可能嘛!”徐晚晚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面前的男人,“有很多人需要他,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总之我想好啦,不能让他再从这儿浪费时间了,明天我要去找夏舟,我要跟夏舟哥哥去游湖!”徐晚晚显得有些兴奋,高高的举起了自己的胳膊,仿佛一个在甲板上欢呼的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