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花的话打开了乌头记忆的匣子，当时流云的惨叫好似就在耳边一样。
“后来她和我说，只要能从这里出去，做什么都行。”狸花说，“我还以为，她预备出去给人做小，哪知道，她是自尽了。”
“唉。”乌头长叹一声。
说起来，青楼姑娘个个都惨，但是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边，就总是和听说故事一样，没有真实感。
乌头和狸花，是在饥荒年间一起被卖进平康里的，他们的过去不惨吗？也惨。为何流云的故事在他们的心里留下这样不可磨灭的印迹？
因为流云是为数不多没有屈从于命运的。
旁人和现实都在叫你放弃挣扎，顺应现状，只要你低头，就有吃不完的好吃的，穿不完的好衣服，利诱，威逼，这里的人见的太多，也太麻木。
流云受刑的时候，所有姑娘都围着她发出咯咯咯的笑声，眼睛里漆黑一片，狸花看着只觉得可怕，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害怕，让她在被套上纱衣的时候，没有任何反抗。
“我就赌这一把。”狸花看向乌头，眼里窜出两簇小火苗。
乌头无言，再多劝阻的话也说不出来了，良久以后，笑道：“每次玩骰子的时候，你的运气总是最好的。”
“快看，那是什么！”
窗外的嘈杂盖过了狸花和乌头的交谈声，狸花本就坐在窗边，定睛一看，远处竟然来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这是来干什么的？”
“好像是迎亲的，我在家的时候，曾看见隔壁姐姐出嫁时就是这样。”
“可平康里怎么会有迎亲的队伍呢？”
是啊，平康里怎么会有迎亲的队伍了，这里的人，最好不过出去给人做妾，那都是见不得正红和席面的身份。
吹吹打打热闹了一路，吸引了无数人跟着。
队伍一路停到莳花馆门前，却发现莳花馆大门紧闭。
“来，跟着我喊！”欧耀奇袖子一撸，走到队伍最前面。
“嗬！”随行人员大声符合。
“狸花姑娘——”
“狸花姑娘——”
“开门了！”
“开门了！”
后面的话还没喊出来，狸花一路跑下来打开了大门，气喘吁吁地看着门外的人。
“唉哟，您就出来了？”欧耀奇上前一步，他后面的话还没喊出来呢。
见到人之后，欧耀奇笑嘻嘻一挥手。
身后的乐队重新开始演奏起来，欢快的曲调又响起，还有好些小厮给围观的人分发干果，嘴里念叨着“请大家沾沾喜气”。
“你们是......”狸花寻求一个肯定的答案，心跳得厉害，就像那天晚上，顾若薇对着她说出，要帮她风光赎身一样。
欧耀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掏出一张通体为蓝的赎印递给她。
狸花强迫自己冷静，伸手接过。
匆匆看一眼，上面写着硕大的一个“顾”字，下面盖着印章，龙飞凤舞一个“准”。
真的，是真的，她真的被人用户籍做担保，赎身出去了。
“这是狸花姑娘您的身份铭牌。”欧耀奇说着，故意转了一圈，充分让周围好事围拢的人看清之后才给过去。
来寻欢作乐的客人尚且不觉得，同为平康里的姑娘却惊呼出声。
普通到不起眼的木制身份铭牌，是她们再也无法拥有的东西，证明她们的，从进了平康里起，就只有一张薄薄的纸，上书“贱籍”。
狸花紧紧攥住那枚身份铭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从此以后，狸花小姐，您就姓顾。”欧耀奇道。
“我姓顾......”狸花道，“姓顾，我有姓了，姓顾。”
欧耀奇弯腰，打起轿帘，道：“您请上轿，咱们这就出去了。”
狸花手脚都快不知道怎么摆动了，她想要上轿，脚却没动，但是在她心里，她已经上了轿子，乘着这顶轿子出了平康里，看见了外面陌生绚烂的世界。
“您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收拾？”
欧耀奇的询问让她回神，原来方才，不过是她的臆想罢了。
“没有。”狸花摇头，“我没有什么要收拾的。”
“您请。”欧耀奇重新示意她上轿。
这一次，狸花真的迈出了脚，就在她弯腰上轿之际，身后传来乌头的声音：“狸花！”
狸花回过头去，乌头笑着道：“就此别过，永不再见了。”
原本忍住的泪水，这一刻终于落下。
“永不再见了。”
多久没有闻过这样的空气了？不是脂粉的香味，混合着食物和草木的气息，狸花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住了掀开帘子看一看的想法。
自己如今投奔了新的东家，应该尽量为东家考虑，人家把她从平康里捞出来，肯定花了大力气，自己这样无缘无故掀开帘子，叫人嗤笑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