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想到,王雕龙这个人在乡下待了这么多年,心理上已经变得敏感而脆弱。本来王梦蝶一家世世代代都是做朝奉的,出身就不怎么好,在前些年家道中落,王雕龙也因此而受到不小的打击。他在年轻的时候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堪称是王家的大公子,但是后来的遭遇却重重的打击了他的自尊。在农村待了这么几十年,现在性格变得谨小慎微,而且还特别的敏感,随便有人说句什么话就会听到心里。李海洋因为照顾大舅年纪大了,就不想让他在外面继续奔波,就安排在自家饭店中记账。其实这只是个闲职罢了,饭店运营十分正常,像是饭店这种流水账也根本不需要什么专业人士,平时都是林雪琴代劳。只干了两天,王雕龙就咂吗出滋味儿了,便找到了李海洋,说自己不能吃闲饭,这种活明显是可有可无的。李海洋又赶紧联系了厂里,先以临时工的形式在服装厂中干了个库管。库管这个活要的就是责任心,其实并不需要什么专业技能,有句难听的话,栓个油条狗都能干,但实则不然。作为库管最难过的就是人情关,要做到铁面无私,六亲不认,才能把仓库里面的资产管好。可惜的是,王雕龙偏偏不是这样的人。因为性格太过谨小慎微,甚至有着讨好型的人格,见谁都不敢得罪,没过几天就被厂里的人摸透了。很快,凭人情违反规定的事情层出不穷,王雕龙也不敢得罪别人,又干了两天便觉汤做得相当在情急之下,便找到了李海洋辞职,说是自己无能,实在是管不了这一大摊子,这事情可就彻底尴尬了。王雕龙今年五十刚出头,虽然矮小瘦削,可也相当硬朗,要是这个岁数就吃闲饭,实在是有点太早了。尤其这位大舅还保留了一点大公子的脾气,对外人那是不敢发,可是那份清高还是有的,无法容忍自己寄人篱下。在家里面待了不到三天,便提出要回西陕。不管那里怎么样,好歹可以自食其力,凭借帮人鉴定文物的本事,讨一口饭吃还是没问题的。这事情把王梦蝶都急坏了,自己和儿子刚刚团聚了不到10天,哪能就什么再度骨肉分离。虽然王雕龙再三做出保证,自己一定每年都回来看妈一次,可老人说什么也不准,甚至还发了脾气。等到了晚上,林雪琴再也按捺不住,小声说道:“海洋,没想到大舅这么矫情,这事可咋办啊,我看姥姥都急了。”
李海洋平静的说道:“大舅并不矫情,是过于自尊罢了。这么多年郁郁不得志,也真是可叹啊…”“要想让大舅留下来,就一定要找到他合适的工作定位,只有这样才能挺起腰杆住下来,这还是我安排工作的时候没考虑周全。”
不得不说,李海洋实在是一个以情感为重的仁厚君子。要是一般人来说,给安排就急得不行的工作还不满意,现在早就不耐烦了,甚至还会对大舅另眼看待。但是李海洋不但没有,还觉得自己做事欠考虑,由此可见他对亲情的重视程度。“雪琴,你别担心,明天是周日,我带着大舅去海边转转,找个机会推心置腹的谈一谈,一定会有办法的。”
果然在周日的早晨,李海洋约上王雕龙一起到海边转转,这里有一个水族馆,在当年也算是相当稀罕的游玩景点了。话说得都比是有着活生生的各式海洋不由自主地很多非常罕见的标本,甚至连大型鲨鱼鲸鱼的都有,在1981年在全国也数得着。王雕龙一辈子生活在内地,果然看了心情大好,几天愁眉苦脸的,神色也舒展开来。看到大舅心情不错,李海洋抓紧机会问道:“大舅,现在都说干一行爱一行,我却觉得不对,应该是先爱一行,才能把这行干好。”
“前几天我安排的工作都不对口,实在是有些欠考虑了。不知道大舅最想做的工作是什么?”
“我在市里认识不少领导,要说安排个工作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只要大舅能想得出,我就能想办法把这事办成。”
真是人要脸,树要皮,李海洋这么一说,都听出点自我检讨的意思了。而王雕龙心里面正在愧疚,外甥女婿给自己安排了这么多好工作,自己连个户口都没有,要是别人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了。可因为性格的关系,连续好几个工作都主动辞了,这给外甥女婿添了多少麻烦,当即脸上就有些发烧。“海洋,这事儿怎么能怨你呢?这些年我一个人住,性格孤僻,和别人都处不到一块,都是我的责任才是。”
“你刚才说爱一行,才能干好一行,这点我是100%赞同的。像我家世世代代都是朝奉,就是因为打心眼里面好这个东西。”
“要说喜欢干什么,那就是搞文物鉴定,可是这活都是需要资质和编制的,你可千万别去求人了,我这就是顺嘴一说。”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海洋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大舅,现在国家允许个人收藏文物,只要年代不超标就行,私人的国内转让还是允许的。”
“既然有家传的本事,能不能去一些诸如西陕等省份,帮忙收集一些民间的文物?”
“其实我对这方面也有些研究,只不过最近百事缠身,一直没有抽出空来和大舅你聊这个,只要是能帮我收集一些藏品,以后说不定能有用。”
王雕龙听了一拍大腿,兴奋的说道:“没错啊!乱世藏黄金,盛世买古董。咱们国家现在蒸蒸日上,现在早下手绝对是好时机!”
“要说别的我不行,这方面可是专家里面的专家,博物院那帮人我都不服他!你要有这心,也算是应了我的意了!”
李海洋深深知道,在80年代初文物还没有大行其道,但是用不了多少年,全国就会出现文物热。现在花费很小代价收购的产品,到了以后就是一座取之不尽的宝山,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升职融资手段。“大舅,那咱们就说定了,工资我按照200一月开,以后逐年涨工资,出去每天有10块钱补助,你看怎么样?”
王雕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自己现在住人家,吃人家,工资还开出了天价,除了答应还能说句不字吗?“一言为定,我王雕龙终于干回老本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