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有些傻眼了。
徐咏欣握住她的手,笑容浅浅地说:“我跟黎川,我们只是朋友,我身体不大好,平时受他照顾挺多的。我很早就知道了你,也知道川心里一直有你。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但是你真的不要误会了,我跟川,只是好朋友。”
白锦闹了一个大红脸,和徐咏欣相视,两人皆笑了。
徐咏欣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了:“我听说你跟川都住院了,便过来瞧瞧,你身上还有伤,还是先休息吧,改日我再过来看你们。”
徐咏欣走后,白锦又一直看着黎川发呆,心里的一块石头却是就这么没了。
等他醒来,看她怎么“修理”他……
白锦本就也在生病,黎川一直没醒,她则是半睡半醒间,每次都以为黎川醒了,便猛然睁开了眼,瞧他还睡着,自己又不禁觉得好笑,便又握住了他的手,才又合上了眼。
直到一只手若有若无地摸着她的脸庞,她微微睁开了眼,就瞧见黎川竟然站在她身旁,倾身摩挲着她的脸庞。
她抬起头与他相视,只见他眸子里情绪翻滚,眼神在她身上一略,就落在她后背上,虽然已经换了宽松的衣服,但可见缠过她肩膀的绷带。他伸手撩开了她的衣衫,白锦连忙想要拿开他的手:“小伤,没什么的。”
“小伤,你不让我看?”黎川的眼神像是要杀人一般,白锦最终松开了手,任他撩开了后背的衣衫,只感觉瞬间黑云罩顶,他的神情顷刻就凝住了,气压低得吓人。
“爷爷打了你?”声音几乎是从他嗓子里挤出来的。
白锦连忙爬起,落下衣服:“就是被大伯打了几下,不疼。你受了那么多鞭子,爬起来干什么,快回去躺着。”
什么叫就被打了几下?什么就叫不疼?她身上缠了一道道纱布,当他是眼瞎的吗?
黎川已是怒海翻滚,他爷爷打他,他认了,这段时间,他跟老爷子剑拔弩张,关系一路僵化。若是老爷子毒打他一顿,就能消火,消除一些对白锦的偏见,他也愿意。可老爷子却真的动了白锦,黎川哪里善罢甘休,他沉声道:“在这里等我。”便要回去找老爷子“算账”。
“黎川,你别走,我真的没事!”白锦用力拽着他的胳膊,但拽都拽不住,她直接从病床上掉落在地上,顷刻脸色就变了。
“白锦!”黎川连忙将她抱起,就见她疼得又“啊”了一声,吓得他连忙将她放到床上:“我碰到你伤口了?哪里痛?”
白锦趁机又抓住他胳膊:“我哪里都痛!黎川,你是要我白替你挨打吗?你还想让我替你挨打一次吗?”
黎川就僵住了。
“没错,我就是替你挨得打。爷爷坚持要抽你二十鞭子,我替你挨了五鞭子,本来还要替你在祠堂罚跪一天。若不是皇甫旭和暮泽来了,我至今还跪在祠堂里呢。”她仰头望着他,紧紧攥着他的手,“整个黎家,我能依靠的人只有你。可你一直发烧不醒,我就只能被关着。他们不让人看我,也不让大夫给我治疗。黎川,你是还想让我替你遭一次这样的罪吗?”
她缓缓松开手:“你若是觉得我再被关进一次无所谓,那你就回去接着找你爷爷闹吧!你爷爷是管不了你,但他有的是办法折磨我!你让他有多失望,他就对我有多憎恨。你以为你可以战胜你爷爷,那你知不知道,我要替你承受他多少磋磨?”
黎川整个人都冰冷极了,像是陷入了极寒地狱之中,白锦站起,缓缓靠在他肩头,哽咽道:“黎川,我只想跟你好好的在一起,别的我都不在乎。你想让黎老爷子承认我,想让黎家再次接受我,那我们就要慢慢来。整个黎家都厌恶我,你现在越是维护我,只会让爷爷更恨我。那我们搬回去住还有什么意义?”
他们身边如今尽是豺狼,若是连忍都不能忍,迟早有一天,那些对他们虎视眈眈的人就会得手,那时,他们会变得像老鼠一样,随意就能被人捏死。
她的男人,黎川,应该是万人仰视的,她绝不会让那些蝇营狗苟得逞!
黎川半晌没有动,既怒老爷子敢打他都舍不得打一下的他的女人,又恨自己如此无能,连自己的老婆都保护不了,明知道黎家每个人都对她恨之入骨,他却仍旧自信满满,以为只要把她带回黎家,以为只要有自己在,不但能护她周全,把顾歆臣撵成渣渣,还能让所有人包括老爷子只能“认命”地接纳她。
如今,他这种自信却在白锦被打得伤痕累累后消失殆尽,他怎么就这么自信,一定能护她周全?他只晕倒了这么一会儿,她就能因为他被打得血痕累累,若是哪一日,他不在她身边,她是否连命都没了?
这就是他的自以为是么?这就是他的天不怕地不怕吗?他连她都保护不了,他,还算是个男人么?
黎川这一刻,终于冷静了下来,也终于认清出了自己的狂妄自大。他企图跟老爷子硬碰硬,真的有些想得太天真了。黎家,是老爷子的天下,所有人都活在老爷子的掌控中。他,更不是个例外。
黎川满身的戾气陡然消失,整个人却变得更加深沉,如漆黑的夜,他伸出左掌,搂住白锦:“今日,你替我受的,他日,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白锦埋在他怀中,伸手攥着他的衣衫,泪水肆意而出。
两个人才出院又一起住院,也够让人无语的了。也算皇甫旭考虑得周到,让两个人住同一个病房,也省了两人再来回跑路看对方,一个守着另一个不愿意离开。
白锦擦着脸上的泪水:“要讨也要等你的伤好了再讨,回去躺着。”
“再让我看看你的伤。”黎川道,白锦阻止道:“没你缠的纱布厚,你都快变成粽子了。回去趴着。”
她搂着他,都感觉摸不到他的肉肉了,让她又是一番心疼。
黎川眉眼中的戾色尚未退去,白锦扶着他回到床上,为了不让他再这么“暴走”下去,她便开口道:“徐咏欣来过了……”
他像没听见,眉头锁得很紧。
“我醒过来,就看到她一边哭一边在摸你。”白锦盯住他的眼,他才回视她,听到她一句一句道,“你跟她是不是还在交往?黎川,你老实跟我说,你在外面到底还有多少女人?”
“我现在只有你一个。”黎川伸手想去搂她,但一想到她后背有伤,动作便止住了,他注视着她说,“我跟咏欣从没有交往过,她只是我的朋友。”
“你跟她没交往过?”白锦的手拄在他的身侧,再次欺近,“那天后的第二天,你就搂着她一起出现,你跟她只是朋友的话,会那么一起亲密出现吗?她也曾亲口承认过,她是你情人。徐小姐那么漂亮,你会不动心?黎川,我现在的占有欲很强,你敢负我,我不会不惜跟你同归于尽,让你后悔招惹我。”
黎川出神地看着她,像是完全沉浸在了她的“威胁”中,他低声道:“我负你,你就要跟我同归于尽?”
白锦有些咬牙切齿,感觉黎川的脑际实在是太脱线了,他抓到她的话重点吗?
“咏欣是个漂亮的女人……”黎川思路终于又跳回了白锦的问题上,白锦没想到他还真敢当着她的面儿说另一个女人漂亮,不生气也生气了,当即要起身,却被黎川攥住了手,“但在我心里,任何女人都没有你漂亮,没有女人比你更能打动我的心。咏欣是个温柔懂事理的女人,跟她在一起,确实比我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要舒服,可她不是你,所有女人也都不是你。我要的女人,只是你一个。”
白锦的心一下就被填满了,她娇嗔道:“你真的没跟徐咏欣交往过?”
“我可以发誓。”
“你没跟她交往过,却在我面前装作跟她交往,你是什么意思?”白锦接着审问,忽然就想起自己骗黎川说她有老公,他折磨自己的时候,心绪就略略不好了……
黎川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上的变化,想起那段时间,他便真的是悔得肠子都青了,空气微微凝滞,白锦呼了一口气,才又看着他道:“咏欣刚才什么都告诉我了,她确实是个好女人,我都没有办法讨厌起她来……我去找医生来,再帮你看看,烧退了没有。”
黎川扣住她的手腕:“你还在怪我么?”怨他那时对她那么狠,他那时真是得了失心疯了,才会那么做。
“咏欣让我好好对你。”她略沉吟,“我觉得,可以考虑。”
黎川端起来的心便又慢悠悠地放下了,她在他脸庞上落下一吻:“等我。”
…………
黎家除了黎四伯夫妻,就没人再来看过他们了,只因黎老爷子放出话来,谁敢看他们就别再回黎家,就连马晓珍和黎晶都不敢来。马晓珍还偷偷来找过王雨,哭天抹泪地让她去瞧瞧黎川怎么样了。只因黎四伯夫妻自己经营一家超市,未在黎老爷子的公司担任一职,也未花过黎家一分钱,所以黎老爷子就算管得宽,却也极少插手管黎四伯家里的事。黎四伯夫妻要做什么,黎老爷子也只能气得瞪瞪眼。
黎四伯瞧着黎川跟白锦都是一身伤,直叹气摇头,在王雨扶着白锦出去上厕所后,他才得了空语重心长道:“阿川,你这次做事真是太不知轻重了,难怪你爷爷会那么生气。如今你心里只有儿女情长,完全忘了黎家跟你爷爷辛辛苦苦一辈子打下来的公司。腾辉对你爷爷意味着什么,你不应该不清楚,腾辉就是你爷爷的命根子,爸爸看它比看什么都重要。他把公司交给你,就是因为他相信你,才会把命根子交给你,可是你却完全不把它放在眼里,一再忤逆你爷爷,甚至为了你老婆,扬言不稀罕做腾辉总裁,不稀罕你爷爷给你的一切……”
“你有没有想过,你说这些话,做这些事的时候,有多伤你爷爷的心。你爷爷对你比对黎家所有人都看重、倚重,你是他选中的继承人,你却把他最重视的东西当狗屁,他能不气,能不恨让你变成这样的白锦么?你只想不要简婷肚子里的孩子,却没想过,简婷被你爷爷接近黎家,她要是有个什么事,黎家能摘得清?你爷爷能摘得清?腾辉公司到时会受多大的损失,你又想过没有?”黎四伯慢慢说道,黎川只是低头听着,默不做语。
许久,黎川抬头,看着黎四伯,道:“四叔,你在经商上的头脑也是出类拔萃,爷爷当初想要你继承他的事业,你为何不继承?”
黎四伯一噎。
“因为四叔你不想做傀儡,不想被爷爷控制一辈子,所以你才会自己去创业,就算再艰难,也不打算依靠黎家的权势。”黎川的眼睛如同刀片一样闪亮,“四叔都不想做傀儡,为什么要求我去做傀儡?”
“阿川……”黎四伯刚要说话,却被黎川打断:“我父亲也是这样,你们都说他是个天才,无论各个方面都比你们优秀。爷爷为了打造一个完美的继承人,就把我父亲送去国外读书。可我父亲却在回国后遇到我母亲,为了跟我母亲在一起,他不惜跟黎家决裂。在我父亲去世后,爷爷才把我们接回了黎家,因为四叔你不肯接手他的事业,我才会成为他的新目标、新工具。他想让我像他一样,为了一个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没有情感,冷血无情,唯利是图。四叔,你看到我现在的日子,是不是很庆幸你当初选择对了,是不是很庆幸,还有我的存在,不然,你会过上跟我一样的日子。就像个提线木偶,懦弱无能,就连自己的老婆都保护不了。”
黎川的语气太过低沉,听得黎四伯心情沉重,他语气严厉起来:“阿川,你知道四叔不是那个意思!三哥走后,我就一直把你和晶晶像看自己的儿女一样看待。爷爷为难你,我怎么会觉得好受,觉得幸运!我是从来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但我从来也不觉得你就是爸爸的傀儡!你若是傀儡,你还能跟白锦结婚,现在还能把她带回黎家吗?”
“你比你父亲,比我都要优秀得多,爷爷是还在当家作主,可你在黎家的地位威势,已经很你爷爷平分秋色了,否则,你怎么会把你爷爷气得住进医院?我只是想要你做事的时候,稳重一些,多考虑一些,你不光有老婆、儿子,你还有妈妈和妹妹,还有整个黎家需要你支撑!黎家若是倒了,你爷爷也倒了,你妈妈和你妹妹无家可归,任人欺负,你觉得你还能跟白锦继续过下去吗?你当真可以做到不管你爷爷、你妈妈和你妹妹?”黎四伯越说越疾言厉色。
“你现在心里只有白锦,为了她,你愿意舍弃黎家,舍弃你妈妈和你妹妹,那是因为你知道,就算你离开了黎家,她们照样衣食无忧。可是黎家要是被你折腾没了,你还能这么没心肝地对他们,那好,你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四叔再也不管了!但是如果有一天黎家散了,我只会照顾你爷爷,你妈妈和你妹妹,我不会替你去照顾,因为照顾她们本来就是你的责任!你一辈子也脱不了的责任!”
黎四伯几乎要怒骂了,说完这些话,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气得转了身。
房间里再次陷入深深的沉默中,黎四伯许久才又说道:“你跟白锦离婚,当年闹得沸沸扬扬,让黎家变成笑柄,你更成为笑柄,你要让你爷爷、妈妈和妹妹如何不讨厌白锦?因为白锦给你带来过伤害,他们因为爱你,才那么厌恶白锦。你是爱极了她,你是可以不在乎你们之前发生的事,但那是你!你爷爷、妈妈和妹妹,还有整个黎家都只记得白锦带给他们的屈辱,给你、给黎家带来的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污点和笑柄,你想要让他们像你一样不计前嫌地接受白锦,你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你跟她复婚就已经是痴心妄想,触到了你爷爷的底线。凭什么,你爷爷、你妈妈和妹妹就要接受一个给你戴过绿帽子的女人?你现在想到的只有你自己,你根本就没想过他们是怎么想的。阿川,你现在除了白锦什么都看不到,你真的也恨令我失望。你真该好好瞧瞧,你最近的所作所为,伤了多少人的心,他们都不是你的仇人,是你的至亲,是这个世上比白锦更爱你的亲人!”
黎四伯说完这一长串的话,便感觉自己将想要对黎川说得话都说出了出来,他听不听,就是他的事了。他真要为了白锦毁了这个家,那一天,也会是他跟白锦走到头的那一天。他(黎四伯)可以容得下白锦,只要她能跟黎川好好过日子。可是,她要是一心想搅得黎家鸡犬不宁,他也不是个好脾气的。
黎四伯出来时,就看到自己老婆跟白锦站在了门外,也不知听了多久,听了多少去。王雨直瞪他,黎四伯也觉得很是尴尬,最终一言不发地走了。王雨也没脸待下去了,追了过去,打了丈夫一下:“你怎么能跟阿川说那些话,你是要让阿川再跟白锦离婚,再弄得自己人不像人?”
虽然当时是因为白锦出轨,才跟黎川离婚,但王雨一直对白锦有好感,一直不肯相信白锦真的背叛了黎川,竟跟别的男人出轨。直到他们离婚,她依旧唏嘘不已,好好的两个人怎么说离就离了呢。白锦再次回到黎家,跟黎川复婚,也出乎她的意外,但她却欢喜接受了。只感觉,是这两个人冥冥之中自有缘分,连老天也舍不得拆散他们。
“我是想让他更像个男人!他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没错,可他也不能为了白锦就那么伤爸、三嫂和晶晶的心啊,他们都是他的亲人,比任何人都在乎他。这个傻小子,为了他老婆,就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跟人干架,不分好歹,我这是要骂醒他!”黎四伯越说越来气,又责怪王雨,“你跟她在外面,你怎么就不进来打断我?”
他这一番话对事不对人,可就那么寸了,让白锦听了去,这算是尴尬了,只怕两家存在的好感就这么被打没了。
“你声音那么大,站在二里地外都能听见!”王雨也责怪他,她当时是想去劝阻,却被白锦拉住了手,硬生生地就被留在了门外,听着自家老公骂白锦是给黎川带了绿帽子的女人,她简直就是无地自容,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她咳嗽几声,好嘛,屋里这位说得慷慨激昂,完全就没听见!以后,再跟白锦见面,连脸都不好意思露了。
“算了,听见就听见吧。她要是明白是非,识大体,就该劝着阿川一点儿,而不是怂恿他跟家里闹。”黎四伯叹了一声,大步离开。
白锦没有进去,她靠在墙上,头抵着墙,满心酸涩。
连黎四伯都觉得一切都是她的错,那她就活该受委屈吗?
就像六年前一样,黎家人只要是个人就能欺负到她头上,每个人都对她颐指气使,除了黎川,没有人会护着她。黎四伯母有时会帮她,也只不过是因为看她被欺负得太可怜了。及至后来,孩子流产,她跟黎川冷战,黎川便开始数日数日的不回家,家里就更没人护着她了,她心情抑郁,还要被人嫌弃、责骂,哭都找不到人哭诉,那时,也就只有大毛、二毛愿意跟她亲近……
想到从前,白锦再次心如锥子锥了一般,眼泪变又有些刹不住闸。她刚擦擦脸,手腕被一拽,人就被拖进了屋中,黎川看她眼圈红红的:“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