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根·格里姆纳曾经无数次地想过一件事——与黎曼·鲁斯并肩作战是什么感觉?
他想知道答案,但他无法凭空想象出这件事。他已经是帝国中资历最老的那一批战团长了,恐怕只有圣血天使的战团长但丁才能在此项上胜过他。
你要知道,洛根·格里姆纳为帝国奋战了七百多年之久。
在这七百多年中,他杀过无数对人类满是恶意的敌人。他杀过绿皮、异形、叛徒、恶魔。他甚至还杀过一些审判官与灰骑士。
所以,我们可以这么说:洛根·格里姆纳是个作战经验超出常人想象极限的战士,而他却完全无法想象出黎曼·鲁斯战斗时的身姿。他无法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是幸运的。
他幸运在何处?
好吧,现在,他知道了。他亲眼见到了。
过去一万年来,太空野狼们始终在追寻并发掘身体中的野性,他们熟悉它,控制它,利用它——而在看见黎曼·鲁斯的战斗后,洛根·格里姆纳只有一个念头。
不,我们只是在试着模仿他。
黎曼·鲁斯不停地大笑着,金发在充斥着鲜血气味的空气中狂野的舞动。他右手持剑,霜寒之剑米奥纳尔顺着他的心意快如闪电般地挥舞着,每一击都让试图靠近原体的恶魔四分五裂。
他的力量让剑本身的锋锐成了附加品,剑锋扫过,碎肉横飞。他像是一阵旋风般冲进敌阵,以闪电般的速度开始屠杀,骑乘着钢牛的放血鬼领主愤怒而畏惧的盯着他,却只敢挥舞手中受诅咒的铁鞭驱赶它的炮灰同类上前送死。
但鲁斯却只是狂野地呼嚎。
他没有喊出任何战吼,只是单纯的咆哮或感到快意的叫喊,就已经令人觉得热血沸腾。狼群们跟在他身后,狼主们紧紧地追随着他的脚步,群狼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恶魔惨叫。
“就是这样!”
黎曼·鲁斯哈哈大笑着继续挥舞剑刃,笑声宛如群狼怒号。他的这次挥击将一只放血鬼从头到尾砍成了两半,芬里斯人在战斗时完全没有任何防御的打算。
无论恶魔施展何种攻击他都不曾有过闪避或后退,他只是用比它们更快的速度抢先一步杀死它们。狂野至极,也令人热血沸腾至极。
这简直就是一种显而易见的嘲讽——但令恶魔们更为感到悲愤的是,它们没办法回应这种嘲讽。
它们对黎曼·鲁斯无可奈何。
“杀!”
鲁斯狂吼起来。“杀得越多越好,杀的最多的人,我会请他喝酒!原体级别的特供酒水,喝到你饱为止!”
洛根·格里姆纳咧开嘴角,尖锐的犬齿探出嘴唇。他在挥动巨斧的间隙侧目看了一眼众狼主,这些平日里桀骜不驯的家伙如今眼睛闪闪发亮,紧紧地跟随着鲁斯的后方,前往恐虐恶魔们组成的无边血海中一往无前。
“妈的!”
他笑了起来。“你们冲那么快干什么?!老比约恩还在后边儿呢!”
他们后面传来一声因为机械合成音而显得毫无感情的咆哮:“老子听见了!”
无畏机甲的吼声令甲板颤抖,凛冽的寒风随之而来。站在他身侧,与他一同前进的年轻血爪们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来老比约恩所说的那些故事其中恐怕有许多都是真的。
而洛根·格里姆纳从一开始就知道,比约恩·断手从未吹嘘过他自己。
他所说的每一件事,那些骇人听闻、震耳欲聋的,听上去像是编造的故事而非事实的丰功伟绩......都是真的。
“我或许现在跑不快了!”
比约恩在后面咆哮着。“但我可比你们杀的多的多!一帮毛都没长齐的狼崽子也想和我抢酒喝?!先问过我的动力爪吧!”
狼卫里有一个在通讯频道里欢乐地笑了起来:“无意冒犯,但你也喝不了酒啊,比约恩!”
他的话刚说完就让人往脸上揍了一拳,陆行泰坦都没挡住这一下的威力,因为打他的人是用力量增强模式揍的。
那是他的狼主布兰·血喉的杰作,后者在干完这件事后一边挥剑杀敌一边还不忘骂他:“你他妈怎么和老头领说话的?嗯?就算那是事实,你也不能到处说!”
比约恩又骂了一句芬里斯脏话,却隐隐带着笑意。血爪们骄傲地簇拥在他身边,挥舞剑刃,斧头,泼洒爆弹,播种死亡。恶魔们咆哮着试图冲散战阵,却只能被老无畏无情地轰杀。
比约恩咆哮着说:“酒注定是我的!我就算泼在这铁棺材上当抛光剂用都不会给你们喝上一口的,小崽子们!”
“你这话未免也太过分啦!”
海狼大连的狼主,恩吉尔·克拉肯之灾在通讯频道里叫嚷了起来。“战斗还没完呢,铺张浪费也不是什么好习惯!”
他一边说,一边挥剑捅穿了两只血肉猎犬,随后一脚揣在它们残破的身体身上,让这两只小牛犊大小,浑身尖刺与骨架的怪物旋转着飞了出去,摔在墙壁上成了一滩肉泥。
“鲁斯啊,他说他要把你赏赐的酒泼了!”
克拉肯之灾大声地说。洛根·格里姆纳必须承认,他差点在这个时刻笑出声。
他们的这种争吵一直持续到鲁斯发话才暂时停止,狼王的声音听上去夹杂着笑意与仍未停止的战斗欲望。
“如果他拿到那份奖励了,那么,那份酒就是他的了,他要怎么处置,我都无所谓!”
“再者,这也没事,老比约恩在这仗打完之后就能从那见鬼的铁棺材里出来了,到时候,刚才那个说话的狼卫小子,你可以和比约恩来场拼酒,输的人禁酒一年!”
“鲁斯?!”
比约恩惊诧地问。
“别叫啦,你现在的声音难听得要命,赶紧杀快点,趁早下班——噢,好像不用了。”
鲁斯突兀地止住脚步,转头凝望起被鲜血所遮蔽的舷窗来。一只放血鬼兴奋地嚎叫着朝他扑了过来,洛根·格里姆纳瞳孔猛缩,当即便想冲过去。但是,就在时间流逝的下一个瞬间......有某种事发生了。
洛根不愿意将这一瞬间发生的事称之为一秒,他觉得那是对时间的一种侮辱。他不觉得时间在刚刚有流动,但是,他却能清晰地看见在这短暂到不足以令时间流逝的狭小片刻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不是他的视力与神经反应速度应该看见的事,但他就是看见了,而且无比清晰。
首先到来的,是炽热的金色光辉。从血肉污泥与恶魔们的尸体中升起,引起剧烈的颤抖。
恶魔们开始发出无声的尖叫,它们的面孔与身体被拉长,在这金光的照耀下像是被扔进火堆中的蜡烛一样迅速而无声的燃烧。
污秽的血肉成为纯粹的以太精魄飘散在空气之中,遍布整个甲板与天花板的碎肉与血迹彻底烟消云散,露出地下的银色金属真容。
它们的皮肤、血肉与骨骼都在这无边无际的辉光中消逝了,洛根·格里姆纳用他的意志力强迫自己转动眼球,看向鲁斯的方向。他看见一个由金光组成的人形从鲁斯面前一闪即逝,而基因原体则面带微笑地朝他消逝的地方点头致意。
——而后,时间开始流动。
鲁斯大笑着转过身来,面带迷惘的狼主与狼卫们手握武器看着他,完全没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不少人甚至还在疯狂地劈砍空气,以为刚才捕捉的敌人仍旧存在于那里。
只有洛根·格里姆纳无声地收起了武器,跟随在鲁斯身后,与他一同行走。
比约恩的声音再次于人群中响起,还带着点迟疑:“是...是他吗?”
“当然是他,比约恩!”
鲁斯笑着高声回答,恶魔们的血肉燃烧过后所产生的金色薄雾逸散在空气中,遮蔽了他的面容,但他的声音依旧清晰无比:“看来咱们再过两天就又能一路狂奔去杀那群占了咱们地盘的狗屁恶魔啦!”
他故作粗俗地用轻松的语调嚎叫了起来,引起阵阵回应,群狼们的嚎叫在这长长的走廊内无边无际地响起,在他们头顶,淡蓝色的荧光再次浮现。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洛根·格里姆纳无法告知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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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狂暴的金光涌入船长室时,罗格·多恩必须承认一件事——他松了口气。
但从外表来看,你是看不出来的,他也不会承认。那张坚石般粗粝的面孔上毫无波动,如同刀砍斧凿雕刻而成的五官平稳地保持着原本的形状,他仿佛生来就如此冷静,如此严肃。
他永不动摇。
“您回来了。”
多恩点头致意。
“别用‘您’这个称呼,我不喜欢——很抱歉之前就那样将你从亚空间里拉出来,多恩。”
金色的人影回答道,声音里有些掩盖不住的虚弱,任谁都能听出来,哪怕是不熟悉他的人也可以。
所以,多恩沉默了一会。
“......实际上,我想感谢你所做的这件事。”
多恩慢慢地说。“如果你没有这么做,恐怕等到我自己找办法出来,已经为时已晚。”
金色的人影叹了口气,涌动的光辉在片刻后散去了,露出一个面色惨败的人来。他站在原地,仿佛一阵虚幻的风,脸色苍白到近乎于透明:“但那对你造成了一部分......伤害。”
他似乎意有所指。
有着苍老面庞的原体平静地摇了摇头:“任何牺牲都是在所难免,我不在乎容貌上的优劣——我的兄弟们难道会因为我面容姣好如福根一般就会对我有什么不同?他们不喜欢我,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件事。”
“我性格如此,我绝不说谎。”
罗格·多恩如此说道。“所以他们无法接受也是在所难免。”
“不谈这些了。”
法师摆了摆手:“中枢,调动第七魔力炉的能源以供给给外部防御法阵,让士兵们做好准备,所有的复合魔炮阵地已经都能使用了,让那些飘在真空里对我们耀武扬威的渣滓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复仇之怒。”
“告知返航的霜狼号、灾厄号与护卫舰中队,他们可以不必下船支援我们,复仇号上已经没有任何恶魔存在,让他们专注于做自己的事——由你来指挥,中枢。”
多恩不动声色地扭头看了眼星图,那上面繁复的红点已经彻底消失。
“我?”
法阵中枢的机械音听上去竟然有些迟疑。
“你来指挥——是的,我就是这么说的。”
法师笑了一下,他的形体竟然因为这短暂的微笑而闪烁了一下,多恩悚然而惊,刚想询问,却被抬起的一只手制止了。
“你已经收集到了足够的样本了,不是吗?用百分之五十的罗伯特·基利曼思考逻辑与百分之五十的罗格·多恩思考逻辑混在一起运算吧,我想看看你会如何指挥这场战争——顺便,通报一下全舰以及全体作战人员,他们的船长回来了。”
“你刚刚——”多恩在他的话结束后立刻开口,甚至没在乎法师提到‘思考逻辑’那部分的事。“——那是什么?”
“一种伤害过后的残留。”
法师若有所思地回答。“一种仇恨与未散之爱的凝结......嗯,我真想现在就杀了祂。”
多恩本能地有了种不想再问下去的冲动,但他的理智却让他无视了来自直觉的警告:“祂?”
法师似笑非笑地点点头:“是的,祂——一个被我列在杀戮清单上很久的东西,可惜了,祂跑得很快。”
多恩又沉默了一阵子,这一次,他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被黎曼·鲁斯故意踩到了小脚趾似的那般抽搐着。
“......我申请参加战斗。”
他在不久之后这样说。“我需要再次和帝国之拳一同并肩作战。”
他没有使用‘我的子嗣们需要我的带领’这种说辞,他说出的话恰恰相反。
“当然,为什么不呢?”
法师回到他的椅子上坐下了,身后的活体雕塑艾瑞巴斯虚无地望向前方,眼中有深蓝色的光正在汇聚,一个嘎嘎作响的声音伴随着他脖颈的扭动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你好啊,异世之人。”
“滚你妈的,去操你自己吧。”
法师冷冷地说。
多恩满意地看到,那雕塑眼眶深处的蓝光停止闪烁了一阵子才继续运作。
“......这,实在是有些超出我对你的人格侧写,我原以为你会更加优雅一些。”
“我可以优雅,但只限于我杀了你老妈的时候,我会非常开心地将刀子捅进她的喉咙里——对不起,忘了你没有妈妈了,你不配。”
法师嗤笑起来:“你这个杂碎又冒出来,是想说些什么呢,奸奇?”
“噢......”奸奇慢悠悠地回答道。“我只是想过来和你打个招呼,互相自我介绍一下。毕竟,我们很快就将真正意义上的见面了。提前排练总是好的,你认为呢?”
“不,我不这么认为。”
法师转过椅子,冷漠而毫无感情波动地透过艾瑞巴斯呆滞的双眼凝视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邪神:“你们总是喜欢戏剧化,钟意将一切都变得如此地诗意且模糊,但我只想做一件真切的事,一件在这个残酷的宇宙里唯一真切的事。”
“让我猜猜......你想杀了我?”
“不,我想杀了你们。”
“这是个艰难的目标,异世之人。”
奸奇愉快地笑了起来,万变之主的笑声清晰而明快,没有阴谋诡计蕴含其中,只有纯粹的笑意。“你要付出很多才能达到这个目标。”
“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
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法师应有的声音,反倒像是多恩所熟知的另一个人——一个坐在王座上的痛苦之人。他的心抽搐了一下。
父亲,你还好吗?多恩在心中问询。理所应当,他没有得到回答。
“是吗?”
奸奇的笑声仍未停止。“你需要付出难以计数的生命才能将这个计划的进度往前推进一部分,你真的能忍受那么多人为了你而死吗?我不认为你能狠下这个心来,异世之人。我或许对你不了解,但我对你这种人很了解。”
祂哈哈大笑起来。
“总是自命不凡,总是认为自己能够拯救一切,对任何事都希望保有绝对的掌控......傲慢地令人难以置信,你觉得他们还能忍受你多久?”
“如果你真的不想他们为你的命令而死,那你又为何要大刀阔斧地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来呢?这本就不是你的战斗,异世之人。”
一阵愤怒与深切的憎恨涌上罗格·多恩的心头,几乎遮蔽他的眼眸——祂怎敢如此诋毁!
“像你这样的东西不会懂的,奸奇。”
法师慢慢地笑了。“或许你懂,但你不理解。你以为我是来这儿拯救他们的吗?你错了,我是来此寻求救赎的,是他们拯救了我——从一开始就是。”
他畅快地笑了起来:“至于你——你可以在家等着我了,我迟早会过去弄死你,扒了你的皮。”
“呵呵呵呵呵......”万变之主愉悦地笑了起来,艾瑞巴斯眼中的深蓝色光辉逐渐消散了。“我拭目以待......谁会赢呢?真令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