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开怀痛饮的黎曼·鲁斯打了个喷嚏。
搞什么鬼?我怎么还会打喷嚏?这酒味也不刺鼻啊。
他困惑地看了眼地上散落一地的酒桶,耸了耸肩,干脆继续喝。
有时候,一个人自斟自饮也是乐趣所在。单纯品尝酒水那醇香的滋味就已经足够鲁斯快乐一阵子了——当然,他快乐的可不止一阵子。借着调查太空野狼内部事物的由头,他硬生生在通讯里磨了基利曼四个小时,终于说服了后者。
时至今日,他已经连续喝了两个星期。
罗伯特·基利曼黑着脸同意了鲁斯留在空间站上的要求,并告诉他,你的儿子们很快就到,你要是不怕丢脸你就接着喝吧。
想到这话,鲁斯撇了撇嘴。
丢什么脸?
十三连早就让老爹扔回去了,他们多半早就知道我回来了......也许一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不知道吧。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我黎曼·鲁斯是什么人,不打仗的时候我想干嘛就干嘛......
再说了,不趁着这时候多喝点,以后还能喝?他们肯定会疯了似的过来抢这酒。
他愉快地挥动手臂,手里厚实的木桶酒杯在酒桶内划过,酒香味随着搅动散发出来,令他满足地呼了口气。随后,鲁斯将这酒杯举到面前,仰起脖子,直接一口喝了个干干净净。
“嗝——”
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酒嗝,他站在纹阵单独为他开设出来的房间内晃了晃脑袋,单从外表上来看,你是看不出来他喝了多少的。只有那些散落一地的木桶能证明。
“纹阵。”
鲁斯揉了揉自己的脸颊,驱散晕乎乎的感觉。“你七个小时以前是不是汇报说他们到了?”
“是的,黎曼·鲁斯。”
纹阵平静地回答。“你感觉如何?”
“还好,还好。哎,不让你用那些见鬼的尊称过后你说话听起来顺耳多了。”
鲁斯咧嘴一笑。“他们来了多少人呐?”
“他们不想透露。”
鲁斯挑了挑眉。
这倒很像他从资料看见的那个洛根·格里姆纳的做法,这小子的性格很对他胃口。不喜欢内政部,不喜欢审判庭,不喜欢军务部,本能地和所有权威机构对着干——尽管素未谋面,但鲁斯很确信,这的确是他儿子能干的出来的事。
“有点意思......”
鲁斯沉吟了一会儿,就这么短短十几秒的功夫,酒精的作用便迅速离他远去了。除去浑身的酒香味以外,他和正常的时候别无二致。
当然,这得看你怎么定义黎曼·鲁斯的正常。
“他们的驻地在哪?”
“B区第十五层,D-9分区。”
“B区?”
鲁斯皱起眉。“我这是在D区吧?那我走过去得花上多长时间?”
“你可以选择舰内传送,黎曼·鲁斯。”
“不,不。”
鲁斯执拗地摇了摇头。“现在传送过去可不是什么好选择,我身上的味儿可还没散呢。你想让他们抓着我要酒喝吗,纹阵?我是不在乎,但你可就得花上时间制造一批出来了。”
“我有十七万个制造车间可供驱使。”
纹阵的合成音冷淡又自然。“如果你想,黎曼·鲁斯,我可以让其中的四万个开工制造原体特供级别的蜜酒,根据你所提供的芬里斯蜜酒配方改良而来。”
“......你怎么不早说这事儿啊?”
“你也没问。”
“嘿——”鲁斯瞪起眼。“我发现你这玩意儿最近是有点朝着憎恶智能发展了啊,小心我上报船长。”
“请迅速报告,我亟需向他汇报沉淀下来的信息扰动,根据以往经验来看,这些复杂的讯息会让他头疼三天左右。黎曼·鲁斯。”
“......”
鲁斯沉默了下来,不为别的,他正在思考——我是不是被它威胁了?
算了,懒得管了。
“给我指路吧,噢,还有,那个隐身法术也用上。我这身太显眼了......走过去要多久?”
“四个小时。”
“妈的......你确定是这个时间?这个距离?你没有给我故意指远路来报复我吧?”
这次,纹阵没有回答他,而是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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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啥?!”
年轻的野狼猛地跳了起来,蹦的得有三尺高。如果不是房间的隔音效果非常之好,阿廖娜非常确定他的声音会传到走廊上去:“谁——谁,谁,谁回来了?!”
“黎曼·鲁斯。”
阿廖娜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带着肃穆。“伟大之狼......他回来了。”
在短暂的、表现得极度夸张的惊诧过后,性格不怎么沉稳的年轻野狼强迫自己坐回了椅子上,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他对埃特(芬里斯语言里的熔炉、巢穴,用来代指狼牙堡)发誓,他今天离开驻地的时候只是想着来和阿廖娜舰长叙叙旧,怎么着也没想到会从她嘴里听见这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至于欺骗一类的可能性,他根本就没想过——不是他单纯或愚笨,而是他清楚阿廖娜·阿娜塔西娅的作风。她绝不说谎,永不退缩。
在那六个月的航行里,他无数次地见证过这两件事。前者是她的品质,后者是她的意志。无论具备哪一种,阿廖娜·阿娜塔西娅都获得了他的尊重。
时至今日,那六个月仍然在他的记忆里熠熠生辉。
但是,他依旧得确认一下。
“恕我直言,阿廖娜......你在谈论一件非常重要,非常危险的事。我信任你,我也知道你不可能说谎,但是......你确定你不是被欺骗了,或是见到了幻象,犯了癔症之类的事吗?”
芬恩严肃地看着她:“我需要一个确切的回答,阿廖娜。”
“我很严肃,芬恩,我也很认真。”
他们没有以军衔相互称呼,而是单纯的名字,这场对话已经开始朝着更深处进入。这不是任务简报、情报汇报或其他诸如此类的东西,而是一个人类的灵魂正在考校另外一个人类的灵魂。
盯着他的眼睛,阿廖娜一字一句地说:“他回来了,我亲眼所见。”
“什么时候?”
芬恩沉重地呼吸着。
“十三天以前。”
阿廖娜平静地说。“在我的房间里,就坐在你的位置上和我交谈。”
芬恩猛地把背挺直了,然后,用他有生以来最为庄重的声音与表情问道:“谈什么?”
“他特意来问询我有关那个军务部专员的事。”
女舰长的声音听上去像是狩猎时的猎人,遭受着芬里斯上无情寒风的拷打,有点颤抖,却仍然能保持冷静去完成任务。
“我从未说过谎,我也不能对他说谎。所以我说了真相,毫无保留。他在得知你们并未杀死那专员后放松了些,但我问他情况如何,他也没有告诉我。只是说,他还要回去和某个人汇报此事。”
芬恩的脑子从来没动的这么快过。他还是血爪的时候,有的是人管他。灰猎人,狼牧师......谁都能让他们保持冷静,并告诉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而现在,他晋升了,也成了一名光荣的灰猎人,但他才晋升不久,大脑还没得到什么最基本的锻炼——换句话说,他现在脑袋和鲁莽冲动的血爪们是一个等级的。
我该怎么做啊?我该回去向狼主汇报吗?还是先告诉狼牧师?那老头会相信吗,他不会拿他那个棍子又抽我一顿吧......
他很幸运,因为这次他还是不用动脑。阿廖娜给出了她的建议:“你这白痴,芬恩,你是不是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呃?”
阿廖娜怒其不争地骂了一句:“你这毛病怎么还没改?让你动脑就像是要杀了你似的,见鬼!听我的,你现在就回去汇报,记住了,直接向头狼汇报。不管谁问,你都别说事情的真相,就说自己有个不得了的消息。”
“呃,然后呢?”
“然后?这也用我教?!”
“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是直接告诉他事情是咋样的,还是卖卖关子给他开个玩笑啊?”
芬恩犹豫地问。“我听卢卡斯说,他老这么干,头狼老喜欢他了。”
“......卢卡斯又是谁?”
“你不知道?噢,你不知道很正常,我们管他叫大忽悠。因为这家伙嘴里的十句话有九句话是玩笑,但我们都挺喜欢他的。”
“他是——”阿廖娜挥动了一下手臂。“狼卫?还是狼牧师?”
“啥?他就是个血爪。”
阿廖娜坐回了她的椅子上,不再保持那副紧张的姿态了。她绝望而又阴暗地想——今天早上出门能碰见芬恩这种天下第一字号的白痴真算是她倒了大霉。
信一个血爪的话——信一个总是开玩笑,被称作大忽悠的血爪的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你可以试一试,芬恩。你可以试一试。”
年轻的野狼虽然性格比较...赤诚,但这会多少也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阿廖娜的表情看上去太阴暗了,简直就像是那次他们被怀言者舰队包围了似的。
“好吧,你说咋办就咋办,我听你的。”
太空野狼如是对一个凡人说道,且没觉得有任何不对:“反正老托比恩天天夸你脑子好使,来,说说吧,你有啥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