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慎言不复之前的轻佻,平静地注视着阿巴顿的尸体。
那叛徒的骨骼正在疯狂的扭曲,丑陋的模样令他联想起没能成功消掉的俄罗斯方块,一层一层叠加的越来越臃肿而毫无形状可言,充满了混沌与无序。
他那本身苍白且带着血斑的皮肤也在四种从内里浮现出的不同的颜色影响下变得越来越诡异,阿巴顿的尸体在地面上抽搐起来,四种光芒令他看上去好像个镭射灯球——而且,那见了鬼的冲天辫刚好能够作为吊顶使用。
何慎言知道,自己古怪的幽默感又在发挥作用了。他忍不住笑出声,却又很快强迫自己平静了下来。他知道,祂们正在抢夺阿巴顿的尸体,已作他用。
法师知道这一点,他还知道另外一件事——一旦混沌四神中有一个胜利或是祂们想开了决定共同对这具尸体赐福,那么,从今天往后,帝国就会多出一个无比强大的敌人。
虽然如此,但何慎言依旧没有任何动作,他在等。
在等一个时机。
就像现在。
阿巴顿的尸体下方浮现出血红色的烙印法阵,成千上万只细小的手从其中升起,在阿巴顿的身上烙下永世不得消解的印记。鲜血沸腾的声音在何慎言耳边不停响起,与之相伴而来的是宛若惊雷一般的笑声。
尸体正在变得虚幻,一个巨大的影子从其上升起,带着无可比拟的狂怒。血肉从它的骨骼之上剥落,沸腾的鲜血从脚底涌起,空气之中响起低沉的圣歌——看似神圣,但若是仔细聆听那歌词,便会知晓是何等的亵渎。
就在鲜血即将蔓延至它头顶,将这具尸体完全包裹之时,何慎言却突兀地伸出了一只手。苍白而修长的右手五指并拢成刀状,狠狠地插入了尸体的心脏。一声怒吼在何慎言耳边炸响,几乎要令他失聪,他的耳朵开始流出鲜血,眼睛也是。
与此同时,一扇由最滚烫的鲜血所组成的猩红之门在法师身后打开,数不清的恶魔利爪从中伸出,何慎言却头也不回,他冷哼了一声,金色烈焰自他脚底升起,让那些利爪不得靠近他分毫。
他冷笑着抓住尸体的脊柱,同时缓缓回头,挑衅似的看着那扇鲜血之门。在这一刻,他的目光并不落于物质领域,而是落在了某个更为邪恶的存在身边。
他看见了一尊黄铜王座,与那将面容隐匿在幽影之中的高大黑影。祂的眼眶中燃烧着两点永不熄灭的火球,鲜血是祂名字的注解,数不清的颅骨堆在祂脚下。
何慎言做出口型:把我的人带回来。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
直视邪神,承受压力,抵御祂试图影响现实的意志......何慎言冷笑的幅度越来越大,最终化作了无声的狂笑。他洁白的牙齿上满是自己的鲜血,还有更多正从喉咙中涌出,滴落在地。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正在威胁你。
把他们带回来!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稍微用了用力,那节脊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他看见,黄铜王座之上的黑影变换了一下坐姿,不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了。
祂满怀期待地看着何慎言,那目光中的欣赏几乎都凝结成了实质:你不应该做一个孱弱的法师的。
你有勇气,有毅力,有决心。你是一个天生的战士,而且你不抗拒让自己的双手染上鲜血,钟爱挑战强敌——我能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你杀了多少人?可惜啊...可惜,你真应该将它们的颅骨奉献于我。
何慎言没有在乎祂在自己耳边的低语,法师面无表情地一把扯出阿巴顿的第三节脊柱,并且将其握在了手中。
将他们带回来,你就还能短暂地享有这个生物的控制权。
不。
恐虐第一次真正用祂的嘴对何慎言说出了声音。
它不重要了。
阿巴顿脚下的深红烙印消失了,他原本正在变异的尸体也停止了下来,无助地倒在地上,溅起一滩尚未消失的鲜血。
它比不上你——你才是我真正想要的人选。
恐虐用欣喜的语气对他说:但你找错了人,真正的幕后黑手此时恐怕正用它丑陋的鸟头开怀大笑呢。如何?你为此感到愤怒吗?
我知道是祂,但我是在威胁你。何慎言的语气依旧平静,从中听不出任何愤怒。
你?威胁——我?!
祂的笑声穿透了亚空间,甚至来到了物质领域。在那一刻,所有位于复仇之魂号上的人都听见了那声低沉的大笑。亚空间的潮汐疯狂涌动,其中有着深沉的恶意,仿佛一道帷幕,此时,两点猩红正从帷幕之中透出。
顶着祂的目光,法师一字一句地说。
是的,我在威胁你。听好我的每一个字。
何慎言右手握拳,脊柱被火焰焚烧至飞灰。金色的流体物质从五指间滴落,在他的脚下汇聚成一滩。
法师面无表情地点头、宣判,他的声音在亚空间内形成了深沉的回音。穿透潮汐,穿透日落,穿透一千万个不同的世界,在其上空滚滚回荡,有如雷鸣或是闪电。在这一刻,宇宙之间的所有人都听见了他的声音。
坚定到甚至令人觉得恐惧。
“把我的人带回来,否则,从现在开始,我会追杀每一个信仰你的人。无论他的种族、性别、年龄、身份。只要尚有一个你的信徒存在于这个宇宙里一天,我都不会停下。”
恐虐发出一声兴致满满的哼笑。
做得到的话,就尽管去做吧!我同样为此感到满意!
祂得意地狂笑起来。你真应该做一名战士!法师不是你的路,不是!
我选择我自己的路,恐虐。
法师低语着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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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之魂号,王座。
这艘荣光女王旗舰已经不复曾经的荣光了——对于帝国方面而言,的确如此。但叛徒们显然不会承认他们把这艘船搞得一团糟这件事,不过,阿巴顿的审美显然还算正常。
他没有对这王座做任何改动,荷鲁斯坐在上面时它是什么模样,它现在就是什么模样。
除了一件事,荷鲁斯之爪与一把魔剑。它们正安静地靠在王座旁边。
一个巨人走了进来。
福格瑞姆凝视着那把剑,他接受了一件危险的任务,前来面对这把剑。
此剑名为德拉克尼恩。
在久远的时代,有两个男人彼此互相嚎叫着。一个是凶手,一个是被害者。那是一个非常久远的年代,久远到甚至还未有人被其他人杀死——直到此刻。
那个无名无姓的凶手犯下了人类史上第一宗谋杀。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不是第一个仇恨自己同类的人,但他是第一个杀死自己的同类的人——杀死的还是自己的兄弟。
在被害者倒在地上时,凶手发出的咆哮声穿透了界域之间的薄纱,本就微弱的壁障阻挡不了任何事情。他的咆哮化作某种诡异的存在,开始在亚空间内进行永恒的游荡。
在这里,它具备了疯狂的形体、癫狂的意识。亚空间那永不停息的风暴锻造着它的身体,最终,在杀戮持续了成千上万年,人类用拳头、木棍、石子互相攻击了成千上万年后——它诞生了。
诞生于人类史上第一宗谋杀与其后的回响,一个注定为人类带来毁灭的名字也随之诞生:德拉克尼恩。
德拉克尼恩并不属于任何神祇,它不信仰祂们。它诞生只为了一个目的:终结人类。
伴随着这样的目的,德拉克尼恩拥有了其他恶魔都不曾拥有的能力,它对帝皇能够造成极其严重的伤害,其背后原因纷纷扰扰,但大多数人都不敢将其宣之于口,唯有何慎言在为他解释这个任务时顺便说了一句。
“帝皇甘愿与人类的命运绑定在一起,对于德拉克尼恩来说,伤害到他易如反掌。他比它强大太多,但却无法与它持续作战......除非。”
福格瑞姆回想起法师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那表情尤为古怪:“除非他不再自认为人。”
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而此时此刻,自灰烬之中复生的凤凰,福格瑞姆站在德拉克尼恩面前,对方依旧保持着一把双手剑的模样靠在荷鲁斯的王座边,安静到甚至有些诡异。
“你要做的事很简单,福格瑞姆。这把剑不能留存于世,但无论是我还是帝皇都无法靠近它——我们自认为人,秉持着这个概念,它会对我们造成极其严重的伤害。”
“可,我也是人类啊?”
“你可以不是,福格瑞姆。”
何慎言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不确定的计划:“记住、然后认清自己的本质。”
回想起他说的话,凤凰苦笑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杀死这个帝皇都对其束手无策的恶魔,也不知道为什么何慎言对他报以如此的信任。
福格瑞姆站在原地,德拉克尼恩有了动作。
那把魔剑开始缓慢的变形。剑格上那狰狞的恶魔颅骨在一阵黑烟中幻化成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一个蓄着胡须的男人。
他凝视着福格瑞姆,突兀地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嘶哑的声音听上去更像是野兽的咆哮,而并非是人类的语言:“你不能那么做。”
“做什么?”
恶魔只是微笑,并不言语,他漂浮在黑烟里,漂浮在亚空间的回音里。紧接着,他从黑烟中走出,一个普通的,穿着兽皮的男人站在福格瑞姆面前,对他露出恶毒的微笑。
他笃定地说:“你做不到这一点,你是祂的儿子,祂做不到,你也做不到。你们都无法抛弃自己孱弱的形态来对抗我。”
福格瑞姆平静地伸出右手,属于索尔·塔维茨的动力剑于金色的烈焰之中浮现,落在他的手上,被他牢牢地握住。
银色的剑身反射出他如今的面孔,右脸颊狭长的伤疤如今已不能让他心中再起任何波澜。
凤凰缓缓说道:“或许吧,但我不是我父亲。”
他将剑刃对准德拉克尼恩,摆出标准的双手剑起手式:“你今天注定死在这里。”
“是吗?你要怎么做呢?”
福格瑞姆不再言语,只是前进,然后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