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刀与死寂的长柄镰刀互相碰撞,锋锐面的互相碰撞带来了某种令人几乎失聪的啸叫。
科拉克斯快到近乎令人无法观察,莫塔里安的视线内充斥着大量黑灰色的模糊色彩,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是科拉克斯挥动武器时所产生的残影。
那把让巴鲁在直视后便直接成为灰烬的武器被包裹在了其中,其貌不扬,但是,没有出鞘的刀才是最危险的。
死亡之主咬牙怒吼了一声,双臂发力,镰刀猛然旋转。他借助一记危险的回旋逼迫群鸦之主与他拉开了距离。科拉克斯笑了一下,声音在空气中逸散。
掌握距离是白刃战的精髓,他不能再给科拉克斯任何机会靠近他。莫塔里安开始狂野地挥动镰刀,背后五彩斑斓的翅膀开始散发出了一种令人同时感到厌恶与吸引力的香味,这不是他的意图,但这对翅膀正在本能地想要让他获胜。
“巫术。”
科拉克斯站在原地,冷淡地评价。“你还在依赖它们,正如同你依赖生化武器来取得战争的胜利一般软弱,莫塔里安。你应该做的比这更好一点,别让我失望。”
“你以为自己算什么?让你失望?”
莫塔里安反唇相讥,在言语上没有丝毫示弱。“当我用镰刀勾出你的心脏后,你大可以望着天空对自己再说一遍这句话。”
“我们拭目以待。”
话音落下,空气啸叫。
莫塔里安浑浊的眼眸立刻被灰黑色的模糊颜色再次填满了。
厚重的菌毯与枯萎平原上的植物开始被旋转不休的万千阴影刀刃摧枯拉朽般地化作灰烬,这不是任何剑术中的招式,没有哪个剑客能够操纵上万把形似羽毛的锐利刀刃来进行杀戮的职责。
莫塔里安汗毛倒竖,他再次怒吼,将镰刀横在自己胸前,想要挡住这致命的一击。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却没有到来。利刃的风暴悬停在了他的面前,紧接着施施然化作一个人影。
身着漆黑战甲的群鸦之主平静地以双足触及地面,高傲地冷笑了一下:“再来过吧?兄弟?公平之战,你意下如何?”
羞辱。
死亡之主的脸骤然阴沉了下来,他收拢翅膀,空出的左手反手抓住了其中左翼,手臂开始一点点地发力。
他的力量是如此之大,让那对能够抵抗主战坦克轰击的翅膀都开始一点点地发出哀鸣。从与肩胛骨链接的地方开始,它开始一点点地被撕裂了。血肉因为巨大的力量而缓缓地崩解,纵使它们再如何不舍,一个人坚定的意志却没有给它们任何自愈的机会。
腐臭的汁液开始沿着脊背滴落。
莫塔里安低沉地喘息,但仍然没有停止动作。一分钟后,他将左翼扔到了地上。它已经不复此前的光彩,此刻更是萎缩成了一团。他低下头,左手颤抖不已,不是鲜血的液体沿着手臂滴落。
而死亡之主却没有停下,他只是将镰刀换了只手,开始对他的另一只翅膀动手。他没有身穿盔甲,身上披着的仅仅只是一件布袍,此刻看上去凄惨无比。
“现在,战斗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科拉克斯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他像是挥动利剑那样挥动了一下短刀,做了一个标准的挑战邀请。
在他身后,康拉德·科兹不笑了。
他眯起眼睛,右手有节奏地点起了左臂。
“来啊!”
莫塔里安握紧镰刀,满面怒容。“来,科尔乌斯·科拉克斯,看你是否能胜过我!”
科拉克斯并不回答,他跳步接近。哪怕没有使用阴影之力,他本身的超凡灵敏也足以使他在敏捷上胜过莫塔里安。
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短刀便已闪电之速刺向了病变的手掌。镰刀是一种需要双手使用的武器,纵观整个银河,可能只有莫塔里安与他的军团会使用这种武器。哪怕是群鸦之主,也缺乏与它对战的经验。但他知道该如何限制长兵器的使用者。
被阴影所包裹的短刀毫不意外地划破了莫塔里安的右手皮肤,死亡之主的反应速度虽然比起科拉克斯来说较为缓慢,但绝对不至于慢到那种无法接受的地步。
他握紧双手,猛地旋转镰刀。科拉克斯眯起眼,已经意识到了他想做什么。但他不会给莫塔里安这个机会,一击得手,他立刻后退,而且毫不留恋地一直退到了镰刀的攻击范围外。
“如何?”
科拉克斯抬起短刀,让它在指间旋转,从正握变为了反握。他的表情仍然平静,他知道这样的伤害对莫塔里安来说算不了什么。后者的自愈力已经开始让手掌中央的伤口自愈了。
一次试探——如果你问,科拉克斯会这样称呼他刚刚的行为。
“你太慢了。”
群鸦之主嘲弄了一下他的对手,言语交锋在什么时候都不过时,只要你的对手仍然具有理智与情绪,就一定会在某些地方被激怒。
“我或许比你慢,但我也不需要比你快。”
莫塔里安将镰刀放低了,浑浊的双眼紧紧地盯着科拉克斯的肩膀。在战斗中,手可能会骗人,但肩膀不会。
他强迫自己打起了精神,那把短刀哪怕是被阴影包裹了,都时刻在削弱他的体力。更不要提他拔下自己翅膀的行为了,这代表着纳垢对他的恩赐。他亲手放弃了它们,此刻,莫塔里安仍然属于恶魔,但也不完全是了。
人的意志正在复苏,契机却是对杀死自己兄弟的渴望,听上去或许很是邪恶,但人类就是这样——人类是一种很难被界定的生物,纯粹的邪恶与纯粹的善良都非常少有,而多数人,只是在不断地挣扎。
“是吗?”
科拉克斯又笑了一下,沉重的铁靴踏入了那些被阴影刀刃制造出的灰烬之中,速度与力量兼具,令人感到可怕。他拉近距离,可怕的攻势立刻被发动。短刀在短短的两秒内进行了七次袭击。
眼睛、咽喉、心脏、手臂肌腱、然后又是咽喉与眼睛,最后,科拉克斯将它深深地刺入了莫塔里安的右手手腕,并狠狠地扭动了一下,彻底摧毁了他右手握持武器的能力。这只宽大的手掌如今正被拖吊在他的手臂之上。
科拉克斯再次后退,以毫厘之差躲过了镰刀的袭击。名为寂静的武器将他的战甲刮擦地嘎吱作响,用作保护的符文被群鸦之主自主熄灭了,亦没有启动护盾,甚至关闭了伺服器。他正以肉身穿着一身沉重的盔甲与莫塔里安战斗。
“你真的不需要吗?”
科拉克斯质问。“如果你想胜过我,仅靠言语和你的坚韧是不够的,莫塔里安。”
死亡之主艰难地喘息,这样的伤势足以令常人立刻倒地,罗伯特·基利曼或许都无法承受这样可怕的攻击,但他可以。他的体魄让他能够挺过绝大多数危险,自然也包括这件。他不愿意承认的父亲所精心编织的能力正在迅速恢复他的伤势与体力。
几秒后,他的身体重回完好——腐烂的完好。
“是的,就是这样。”
莫塔里安低沉地说。“最终还是要用刀刃与暴力来对话的,科尔乌斯·科拉克斯。除此以外,银河间没有其他的事物。一如我们被他制造出来的意图,我们是他的工具,专职杀戮与毁灭。”
科拉克斯罕见地没有第一时间反驳,他只是缓慢地叹了口气:“沉默的坏处便在这里了,兄弟。他沉默,所以我们统统误解了他。”
“误解?别告诉我你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别告诉我你不清楚发生在安格朗身上的事,也别告诉我你不知晓罗伯特·基利曼对洛嘉的城市做了什么。”
莫塔里安没有愤怒,没有怒吼,甚至没有冷笑。他疲惫地握住镰刀,以一种超然物外的平静遮蔽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还需要我列举些什么来证明他对我们所谓的爱吗?如果有可能,我宁愿我从未诞生在他的实验室里。这样我就不必在他的虚伪与展露出的伪装中沉沦,我不必再试图说服自己些什么,我只需要恨他。”
“多说无益。”
科拉克斯没有让对话再继续,他抬起手臂,想要继续战斗。但是,一个嘶嘶作响的声音却打断了他:“别夺走所有的快乐,科拉克斯,让我也参与一下吧?如何?”
群鸦之主眯了眯眼,他无法从科兹的笑容上看出什么其他的东西。几秒钟后,他冷哼了一声,顺手将短刀扔了过去。莫塔里安适时转过身,嘶哑地问:“你忍不住了吗,康拉德?”
回答他的只有迫近的黑暗,这很符合他的康拉德·科兹的了解。午夜游魂从来就不是一个崇尚公平战斗的人,他播撒恐惧,目的当然是为了削弱对手。如有必要,他会使用任何极端的战术来迫使敌人投降。
莫塔里安抬起手臂,旋转镰刀。兵刃交加的声音响彻整个枯萎平原,如同滚滚雷鸣。康拉德·科兹将那把短刀握在右手之中,但所使用的武器却是左手之上凝结出的一把弯刀。
夜之主微微一笑,刀刃举起,直劈而下。莫塔里安举起手臂,再次抵挡,紧接着旋转长柄,意图用镰刀的尾部猛击康拉德·科兹的左腿。
他没能成功,科兹仿佛未卜先知一般地跳跃了起来,弯刀横斩,恐怖的速度让他成功地划破了莫塔里安的咽喉。
死亡之主跌跌撞撞地后退一步,捂住不断渗出腐朽黑色液体的伤口,却仍然没有放弃战斗。他再次用双手捂住镰刀,伤口竟然开始加速愈合。
他怒吼一声,朝着科兹冲来。奔跑的速度与气压便让枯萎平原再一次受到了重创,那些还未完全死去的植物开始在他思绪中哀叫,请求他放过它们,它们以呼唤着纳垢的名字,这名字却让莫塔里安愈发怒火中烧。
他从未想让自己成为这幅模样,也从未想让自己的军团成为那种样子。他的确背叛,但仍然自认为人——可他现在算是什么?
他现在能是什么东西?
过于激烈的情绪开始让力量与速度再次飙升,夜之主眯起眼睛,用几个灵活地闪避躲过了莫塔里安最开始的几次攻击。但莫塔里安的进攻却开始愈发狂乱,挥刀的速度一下比一下快,密不透风的刀势看似杂乱无章,但康拉德·科兹竟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反击的间隙。
他高兴地笑了起来:“是的,就是这样,兄弟,来吧,来吧。来厮杀,来制造伤口,来播撒痛苦,来杀我!”
“闭嘴!”
莫塔里安怒吼着斥责:“我不会对弑杀兄弟感到兴奋!我并不卑劣,我战斗,是有理由的!”
“也包括你和察合台之间的战斗吗?”
康拉德·科兹在闪躲中尖锐地质询。“理由是什么?嗯?纳垢的催促,荷鲁斯的命令?还是你对我们父亲的恨?”
“我不恨他,他不配!”
“那么,荷鲁斯的命令?”
“他命令不了我!”
“啊,那就是纳垢的催促了——祂腐化了你,莫塔里安。祂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件事......你是祂的奴隶。”
“你又好到哪里去?幻象袭击你,你去向福格瑞姆倾诉,去向罗格·多恩倾诉,但他们当你是什么?”
“哈,陈年旧事。”
康拉德·科兹微微一笑,双腿发力,跳跃而起。躲过了莫塔里安一记势大力沉的挥击,死亡之主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名为寂静的镰刀旋转着自下而上,朝着科兹狠狠砍去。
面对如此攻势,康拉德·科兹却没有惊慌。镰刀与他的脚底碰撞,刀刃上没有染上任何鲜血,他就这样干净地站在了莫塔里安的武器之上,甚至还有闲心摊开双手,故作惊讶。
莫塔里安旋转刀刃,迫使他落地。同时挥动手臂,推出镰刀的握柄,重重地打在了科兹的腹部。这一下货真价实,无论是他,还是夜之主,都感受到了。但是,莫塔里安还未来得及高兴,便被一把刀刃刺穿了胸膛。
这一下,比此前所有的伤都要重。虚弱立刻爬上脊背,他瞪大眼睛,深切的寒冷由皮肤开始蔓延进入骨髓。他失去了握持武器的力量,寂静跌落在地,溅起一滩蠕动的尘埃。他倒在地上,灰烬与泥土蔓延而来,爬上他的身体。
纳垢远去,但这里是祂的花园,是祂的神国。它们正在尖叫,想要为莫塔里安提供力量,想让他将入侵者驱逐出去。
康拉德·科兹缓慢地来到他身边,蹲了下来。他凝视着那正在被灰烬布满的伤口,摇了摇头:“你要接受它们吗,莫塔里安?”
“为了赢,你可以放弃些什么呢?”
夜之主笑着问。“我知道你不想输,你不想在这里终结。你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泰丰斯被你杀了吧?我在降落前看到了他的尸体。你对自己的军团有很深的责任感。”
“那么,下一步是否是找办法扭转纳垢的腐化?你应该会这么做的,你当然会召集那些仍然愿意信任你的人,让他们摆脱腐烂的命运......但是,依靠你自己的力量,你做不到的。”
他同情地叹了口气:“是的,你自己做不到这件事。”
他伸出右手,弹了一下深深插入莫塔里安胸膛的短刀。
疼痛随之而来,莫塔里安无声地惨叫起来,这样的疼痛是他以前从未感受到的。
他体内的每一条神经此刻都在颤栗,而他大脑中的疼痛保护机制却失效了,因此,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血肉正在一点点被焚毁。
科兹怜悯地看着他。
在他将短刀递出以前,科兹便将其上属于科拉克斯的阴影吞没了。此刻,刀身上的七个符文正在不间断地闪耀。金光旺盛到甚至连灰烬与莫塔里安的血肉也无法遮盖,他的胸腹都被整个照亮了。
“来吧,做个选择吧......”
康拉德·科兹站起身,轻柔的话语消散在了腐臭的风中。莫塔里安的生命随着风的吹拂开始一点点消散了,他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恶魔们围拢了过来,天空变得阴暗,那是因为成群的苍蝇。不远处的地面开始蠕动,某种地底生物正在席卷而来。不详的低沉絮语开始响彻云霄,成千上万个纳垢灵的尖叫为它增添了威力。
有一件事,你需要知晓——纳垢的花园,是活着的。
夜之主不在意地一笑,动了动手指。他不介意多杀点什么。
“你不好奇吗?”
他冲着站在船边的科拉克斯喊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科拉克斯冷淡地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挥动手臂,巨大的阴影在身后浮现,真正意义上的刀刃暴风朝着恶魔们奔袭而去,对付恶魔,他没必要留手。
“你真的很无趣,科尔乌斯·科拉克斯。”
科兹继续喊着话。“我们可是刚刚联手杀了他!”
“闭嘴吧,吸血蝙蝠!”
科拉克斯不耐烦地怒吼起来。“将他的尸体搬过来!然后从这鬼地方离开,你他妈真是个神经病!”
康拉德·科兹没有对他的辱骂有所反应,他低下头,看了眼莫塔里安惨白的尸体,耸了耸肩。
“我可不想和现在的他有身体上的接触。”
夜之主恶劣地笑了一下,勾动手指,用黑暗裹住了莫塔里安的尸体,一点点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