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光说得声情并茂,逻辑貌似也通顺。
但打心底里说实话,赵将军不信。
因为凭景和光的用心,该是星茗的功劳他肯定早给星茗备好了。
如今突然说出来,星茗的身份应该是真的,不想他媳妇被欺负更真!
看透的赵将军望着景和光,认真地问道:“你要是想我那么请功,我是可以答应的。但你要想好,他又没从军,拿了功劳没什么实用。”
直白地讲,功劳放星茗身上就是名声好罢了,赵将军觉得浪费。放在景和光身上,功劳都是他一个人的,封赏肯定更多、更高。
但在景和光这儿,他心想自己根本不算说假话。
城防图的事,星弟确实帮忙了。虽然是上辈子的事,但干了就是干了嘛。
被崔同刺激了一下,景和光就想到挪用这招。
崔乐游和崔同能营造好的名声,他星弟为什么不行?必须安排上。
景和光点头:“我想好了再开口的,此事就多谢赵兄了!”
他自己的功劳倒转手,本不是什么麻烦事。加上景和光老爹又是大将,赵将军就给了这个面子,帮忙办妥。
这边把折子送出去,那边景和光就让人把星茗的身份和功劳消息放了出去。
让人知道的功劳,才能变成名声护体。无人知晓的功劳,就像星茗上辈子的付出一样,是极容易被人篡改误解的,景和光当然不愿星茗再吃这个亏。
星茗的身份和功劳被放出去后,军中和城里自是又引起热议,一时连崔乐游眼瞎的消息都被人忘在了脑后。
“没想到星班主竟然是星大人的儿子!”
“星大人是个好官,我们坞城以前也是附近日子最好过的……”
“星班主和景将军原来是带着城防图跑了!我还以为他们私奔了。”
“听说多亏了星班主给景将军帮忙,才很快弄到了城防图,不然我们不知道还要做多久的奴隶。”
“戏楼的人也不容易,全部都冒着生死的危险,为了我们坞城整日里提心吊胆。”
以上种种,当事人星茗听到很疑惑。
他什么时候,帮着景和光偷城防图了???
他们根本没进过厉王府啊!过了七夕就一块儿跑了。
还有事情中间那些曲折,什么合作、什么整个戏楼的人提心吊胆什么的……好像楼里一个戏。
星茗感觉到了熟悉的味道。
夜里。
两人躺在一个铺上。
星茗从侧边圈住景和光的腰,手摸了一把男人的腹肌:“你怎么又编故事?”
“别乱点.火。”景和光抓住他的手,翻转过身子,和星茗抱成一团,“我不想他们欺负你。你名声好的话,大家都会护着你。”
景和光看着他:“这样我安心。即便是我不在,也有人护着你。”
星茗蹙眉,有些迟疑:“可、可我什么都没做过。”
星茗觉得没那么夸张,温声道:“崔乐游出事了,崔同忙着照顾人呢,没心情找麻烦的。回头还是澄清下,我心虚。”
景和光垂下眼睛:“你怎么什么都没做过?你救了我啊。”
“你救了我,我才能找到城防图,才能把消息送出来。没有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很多消息也是从戏楼里得到的,大家本来就为我所做的事承担着风险,只是不知情罢了。”
“担惊受怕大家来,好处难道要我一个人受了?”
景和光垂着眼角,嘴唇抿紧,面上出现不解和疑问。仔细看,还能瞧出些许的委屈来,好像被人误会了一般。
他这样,弄得星茗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
他本以为景和光为了他,才弄出来了这一出大戏。
可听景和光的话,考虑到了戏楼的所有人。
再看一向什么事都难不住的景和光露出不解又疑惑的神情,星茗感觉心口闷闷的。
景和光做的事,又不伤害别人。
他为什么要较真那些有的没的,惹得一心好意的景和光不开心?
就算景和光有私心,那私心里漾着的,也是一颗对他真挚的心。
想通这点,星茗收紧手臂,积极认错:“我错了。”
景和光低头,和星茗头抵着头,两双眼深深地望。
星茗觉得他真是好运,遇上了景和光这样的人相爱相知。
景和光面上一片深情,心里却想:他星弟还是单纯,以后可得看紧点。
重新给星茗家人立了墓碑,拜祭过后,来接手坞城的一批官员终于抵达。
与之相对的,是换防的军队也伴着赶到。也就是说,景和光这支队伍可以离开了。
老胡头带着几个孩子,在城外相送。
他站在人群最前头,因为他要送给将士们的东西“最大件”!最有排面!
老胡头养了一辈子的马,他要送的也是马。
一匹半大的马儿正低头吃着地上的草,尾巴懒散地甩动着。只见马儿转头,那透亮干净的大眼就眷恋地看向老胡头。
“噗噗”
马儿蹭了老胡头一下,老胡头不舍地摸了摸马儿的头,从袖袋里摸出一块糖,喂到马儿嘴边。
景和光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打马往前走的时候,就望见了带着马的老胡头,觉得这老头的马挺精神。
但看老胡头的样子,那也宝贝着呢。
谁知道老胡头竟牵着马拦了路。
景和光跳下马:“老丈,你这是做什么?”
老胡头看看马,目光坚定:“将军们救得我们性命,小老儿无以为报,养得一匹还过得去的马,希望将军们能收下。”
景和光拒绝:“老丈,我们不收老百姓东西。”
老胡头笑笑:“这是西域来的汗血马。”不怕你不要。
景和光还真惊了。这种好马放到马场去,能培育出更好更强的马匹,于战事是极有利的。此时的马匹,也决定着国家是否强盛。
老胡头这话一说,旁边送行的人就笑了。
“老胡头厉害!”
“大将军也舍不得拒绝了,哈哈!”
“收吧收吧!这可是好东西,多少年看不到一匹,也就老胡头本事!”
景和光算是知道了,这老丈是肯定他们不会拒绝,才送上门来的。
景和光当然也不忍心拒绝送上门的好马,不过白收是不可能白收的。
景和光把腰间的荷包解下来,塞给对方:“老丈,不能让你白送我们一匹马,这个你收着。”
老胡头把缰绳一塞,避开景和光递过来的荷包。
“不用不用!”
老胡头心机地往后躲,人群还给他挡着。
只是转身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他的宝贝马儿一眼。
景和光看见他不舍的目光,心中猛地一颤。
这、大概就是战争的意义?
不是为了胜利,是为了和平和百姓们更安定的生活。
人群挡在面前,景和光没办法拨开人群。
他眼睛扫了一圈,找到了一个笑得最开心的人。
荷包被交付给这人,景和光道:“眼下也追不上那位老丈了,但不能叫他白失了这好马。荷包里的东西是我的心意,烦请一定要帮忙交给老丈!”
景和光送完荷包就走。
大庭广众之下,这收荷包之人也不敢昧了老丈的东西。当然,也绝对不止这些,回头马儿配种后真的好,景和光还要给送马老丈请功。
收荷包的人:……
老胡头跑了,他跑不得。
虽然苦笑不得,不过人心里暖乎乎的。
原本见过景和光杀人,心里头有些惧怕的人也暗自嘀咕:“这杀人切瓜一样的将军,竟是个真真的好人……”
带着功劳,又得好马,可以培育去配种,强盛畜牧实力和军需战备里重要的一环,实属锦上又添花。
队伍一路往回走,越过沙漠,穿过旧城,迈过长河,队伍渐渐精简,最后一批人往都城回。
景和光等主将,自是要回去领赏。
十六年的积患,被一朝解决了,那可是大功!
队伍还在赶往都城去的路上,都城的定南伯府中。
定南伯景子明拿起二儿子景和光寄来的信。
景子明有三个嫡子,但要说他喜欢的,自然还是二子。
二子和光武艺上天分最高,十来岁就跟在他身边打仗,跟在他身边的时间比从文的长子和年幼的幼子长很多。
感情也是处出来的,看到二子的信,景子明就松了口气。
能收到信,说明人没事。
想到二子和光跑去北地的原因,景子明就不喜地想起崔家。
以景子明的眼光来看,那个景家女娃可真是祸害,勾得两个皇子心思起伏,还引得他二子往北地去。
北地,那可是金国人的地盘。
景子明呼出一口气,皱着眉拆信。
信件拆开,入目的是二子熟悉的字迹。
以往收到二子的信,景子明肯定开心。
但今天这信……景子明越看,心情越复杂。
信中说到出事时,景子明担心得很!
可接着,再往后,竟然写的是儿子和一个男人相恋了!!
傻儿子还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那可是戏文里的笑词,而且不都是用在女子身上的吗???
景子明双手捏着信纸,双目失神。
“这、这可如何跟夫人交待?”
景子明一时头疼不已。
信中儿子和那男子情深义重,景子明倒不排斥,他在军中也不是没见过男子和男子在一起的。
而且他有三个儿子,大儿子都生了好几个了,香火也不怕断掉,对得起老祖宗。
只是夫人那头,老琢磨着给二子相看个好姑娘,好让儿子忘了那崔乐游。景子明是越想越头疼。
磨蹭了半天,晚饭景子明还是不得不去正院用。
往日里,夫妻两个就一道用饭,然后饭后在府里走走,说说话。
这天吃饭的时候,定南伯夫人余香就发现丈夫景子明不对劲。
平常碰也不碰的作料也往嘴里塞;还给她夹她不爱吃的苦瓜??
有问题。
用过饭,两人在院子里慢慢走着。
余香关心地问道:“今儿朝中有什么烦心事,可是累了?”
景子明听着就想叹气,可又不敢叹气。
景子明偏过头,就看见他妆容精致、雍容贵气的夫人面带疑惑。
景子明摸了摸放在胸口的信,欲言又止。
他咳嗽一声,试探道:“没事儿,就是惦记着和光。”
说起这个二儿子,余香就伸手捶了景子明一下:“让你带着他去打仗,非得带着去!现在心都野了,这回自己跑出去,和光要是回不来,你以后也别回来了!”
一边捶着丈夫,余香忽地顿住动作,急出眼泪:“不会是老二出事了吧?你不是说老二身手极好,不会出事的么?!”
景子明被捶懵,伸手扶住他夫人:“没事没事,人没事。”
“那是怎么了?”余香已经可以肯定,丈夫的异常和二儿子有关。
景子明摸摸鼻子:“他……”
“和光怎么了?!”
“你快说,你想急死我不成?”
景子明叹气:“他虽然没事,可情况不妙,差点没命。”
余香听了,看着丈夫又气又恼:“我苦命的儿,都怪你,非得带他去打仗!都怪你!”
大儿子和小儿子都在身边,只有二儿子给丈夫带野了。以前出去打仗,回来后脱了衣服,身上都是各种伤疤,一看就叫她这个做母亲的眼酸。
如今听见儿子差点没命,简直和拿刀子割她的心一样。
景子明见妻子哭得更惨了,心里有些心疼,但仍然狠心道:“这回可是太惊险了,多亏有人救了他。”
余香眼泪不止:“一定要好好谢谢那恩人!”
景子明:……等下你就不这么想了。
景子明道:“那恩人吧,是个男人,待我们和光极好。和光就感激得很,身上没什么东西,那个兔崽子,误把玉佩送了出去。把玉佩送了后,他才想起来那是送给他未来妻子的。”
“那可不妥。”余香道,“可是儿子要带着恩人回来?我们备份重礼,让人把那玉佩换回来。”
“唉”景子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还不回来了。”
“那、那也没事,儿子没事就好。”
余香心中,玉佩是信物,但死物总归没有儿子重要。
景子明感觉铺垫得差不多了,看她一眼,闷声道:“那玉佩没丢,是那恩人长得好看,又对咱家那傻小子好,傻小子给看上了。和光给你找了个男媳妇回来。”
长痛不如短痛,景子明觉得借着儿子出事这遭,让妻子一起知道得了。
余香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傻眼地看着丈夫:“你说什么?”
景子明继续叹息:“和光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景子明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战场教育真的有问题。二子打仗看着可以,身手更是好,但是头脑好像太简单了!
先前跟在崔家那女娃屁股后面转,被几句话支使去北地,冒死闯坞城。
想到崔家女娃,景子明又道:“我看随便哪个都比他以前看上的崔家女娃强,至少不会骗着他往北地去送命!夫人,你说是不是?”
余香瞪着丈夫。
二子的脑子肯定是随了丈夫,戏文里的话也信!
不过……崔家那个也是真的糟心,是余香最嫌弃的。
对比之下,男媳妇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余香犹豫着,景子明又把信件拿出来,努力帮儿子的未来说话:“那孩子看着不错。”
余香拿过信件,细细地看了起来。
余香在小年轻的情爱一事上,脑子比丈夫好。而且她看的戏文多,倒是看出来一些不对的细节。
抛开那些细节不说,她从信里看出来了一点二子和光的心全在一个叫星茗的男人身上了!
收到信件后不久,战事大捷的消息也很快加急传到都城。
景和光大出风头,一时满都城都知他英勇,潜入坞城,窥得城防图,破城更是英勇敢拼!
景子明:???
二子不是忙着追男儿媳,还跑去打仗了?还胜得那么大!
余香一开始听见很高兴,儿子出息了,各种事情都方便,好比娶媳妇。但是再一想,媳妇儿子自己找了,白高兴。
余香想想儿子那一身的伤疤,安慰自己:活着就好。
景和光可不知道,便宜父母的要求那么低。
但其实也不算意外,历经生死,亲人们也能看开些,再多的事情,都比不过一条鲜活跳动的生命。
不过有些人看得明白,有些看不明白,以至于后面为做过的事后悔。
越靠近都城,星茗变得愈发焦躁。
他也不骑马跑出去遛弯了,窝在马车里不出去。
景和光提了烤兔子,掀开帘子坐进马车里。
兔腿隔着油纸放在桌子上,景和光歪在星茗腿上。
景和光问:“你怎么了?都不出去透气。”
星茗摸摸自己的脸,问景和光:“我是不是黑了?我感觉我黑了好多,得养养。”
景和光笑着伸出长长的手臂,在他脸上捏一下。
“这样也挺好看的,以前那样太苍白。现在白里透红,多好看。”
星茗低头也揉景和光的脸玩:“你就只说好话。”
景和光被捏得嘟起嘴,说话含糊不清:“哒、实、话。”
星茗弯起唇角,心里知道这话不能信,可还是高兴,下意识就把自己要养白的事给忘了。
星茗笑过,又坦然剖析心事:“我担心你家人不喜欢我。他们若是要给你安排别的人……”
星茗目光盯着景和光,神色认真:“我便是再喜欢你,也断断不会和别人同享你。我光是想想那画面,就想咬你。”
星茗说着,低头在景和光鼻尖轻咬了一下。
星茗甚至觉得,景和光若是背叛他,他说不定能把景和光吃进肚子里去。
他兴许是个变态!但景和光跑不掉了,已经是他的人了。
景和光摸摸鼻子,笑着说出两个字:“醋包。”
他翻身坐起来,揽住星茗的腰:“我不是说了,若是我父母不接受,我们就住外面去,等到他们同意了再说。让我在两者之中选,我选你。”
景和光知道,景家父母有三个儿子,还有其他亲人;而且他私心来说,星茗只有他算得上至亲。
是的,星茗只有他了。
星茗从坞城,跟着他来都城。
他的星弟一直很勇敢,但现在也有点害怕了。
“别怕,有我呢。”
景和光捧着星茗的脸,在他唇上细细亲吻,用爱意安抚怀中人的情绪。
两人紧紧相拥,彼此分享温暖。
一旁孤零零的烤兔子,慢慢变冷。
五日后。
队伍抵达都城,在欢呼之中回城。
回城第一件事见皇帝述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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