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听说府尹大人要审榜眼“为母申冤”案,一早儿府衙附近就热闹了起来。
李文心一拍惊堂木,大声道:“升堂!”
两排衙役低喊“威武”,水火棍在地面敲打,所有杂音立马消失,堂内肃穆,落针可闻。
李文心道:“传被告景浩南、景修然上堂。”
景浩南和景修然被衙役押上来,两人瞧着模样憔悴。
“传证人景氏族长景平东、及景氏族人多人上堂!”
被带上来的景平东面色发白;而那些景氏族人俱都低着头,宁愿挤在一堆也不靠近景和光半分。
原告一边的地方,只景和光一人站着。
张星宇站在一边看着他,目露担忧,手捏成拳。
景和光望了过去,朝着张星宇露出个安抚的笑,让他放松。
一眼过后,景和光收回目光,看向了堂上。
堂上李文心已飞快地审过了景氏族人的证词,又道:“景氏众族人,你等先作了伪证,后又翻供。此次须得保证你们说的话,都是真话,明白了吗?”
“草民明白了!”
“小的知晓。”
……几种不同的声音响过。
李文心强调过这点后,道:“经本官查证,及景氏族人口供,可证明景榜眼的母亲确实清白无辜。”
“所以沉塘一事,实为人造冤案!”
“景浩南、景平东兄弟,你二人为谋财而害命,可认罪?”
景浩南这几日呆在牢里,不太清楚外面的事。一听族人都老实坦白了,慌张地看向自己哥哥。
而景平东跪在地上,闻言不甘心地道:“大人!小民不敢认,小民兄弟二人也是被那混混所骗,不是故意冤枉榜眼母亲的啊!”
故意的和不是故意的,那区别可大了。
景平东知道不可能全洗白,但也想减轻自己的错处。
景和光见这厮还有脸提自己,冷哼一声,道:“回禀大人,他若只是被骗,为何不查证?他们给我尸骨未寒的父亲过继一事,尚在我母亲离世之前!其兄弟狼子野心,何其明显?!”
原身的母亲本也以为只是混混欺她新寡,躲躲就行。
但看到族里强行过继,才知道钱财招人眼了,狠心把三岁的原身送走。
景平东听得慌乱又惊惶。
当年临时起意,他也没法保证行事毫无破绽。
他只记得,景家钱财太多了。帮着办了个丧事,竟弄到手比全家人苦干几年更多的银两,谁能忍得住?
于是便先有了诬陷,接着就心急地有了过继,过继后觉得不保险,才有最后的杀机。
如今看来,他既谋财在前,当然对害命也无从解释,说他没有私心可没人会信!
景修然见景和光只几句,便将大伯说得哑口无言,一时之间绝望起来。
景修然看一眼景和光,忽地大喊道:“我坦白!我坦白可不可以从轻处置我?!”
景和光那么厉害,大伯肯定完蛋了!他不想和大伯一起死……
景修然想通后,急忙道:“我大伯家拿的钱比我家还多!”
“小时候也是我大伯说景榜眼家好有钱,劝我娘狠心把我过继出去的!我大伯家就一个儿子,过继不了才想到我家!”
景浩南听到儿子在一边害怕地喊,当下心里也有些难受。
再一看景平东一脸无法反驳的模样,景浩南狠心道:“小人也认罪,当年之事是我哥哥景平东出的主意,那混混也是景平东出钱收买的。那些钱财,大多都在景平东家中,大人可以去查证!”
景平东听到弟弟和侄子异口同声地指证自己是主谋,脸上闪过受伤的神色。
他平日里有什么好处都想着这弟弟和侄子,如今二人竟在这种关键时候,狠狠地捅他刀子!
景平东气得哆嗦,伸出手指着景浩南,气愤地怒吼:“放屁!不是你景浩南先说的孤儿寡母好欺负?!”
景浩南当然不认:“大哥,若真是我是做主的,我怎么可能同意让你分那么多钱财去?大家这些年都在我背后骂我,你倒是舒服了,有没有想过我!”
到了生死时刻,两人丝毫不讲情义地吵了起来。
其他人看两人没两句就反水,当下也嘲笑起来。
“亏得他们也敢谋财害命,就这点胆子?”
“面目何其丑陋!简直可恨!”
“可怜景榜眼,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李文心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喝止吵架的景平东兄弟二人,一脸肃色道:“景平东、景浩南兄弟二人,谋财害命属实。清查两人家财,应归还的全部归还给景和光。”
“以后本州府治下,剥夺宗族以族规杀人之权。若有罪大恶极、情况恶劣的,上报州府处理。”
“而景氏兄弟二人以宗族权力谋私,谋财害命,影响恶劣,且享受枉死者家财多年,两人均判处秋后处斩!”
景和光听到这个结果,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这件事,算是结束了。往后的日子,都是他自己的日子。
眼下就是秋日,不过距离秋后处斩的日子,还有七八日。
景和光打算看完了处刑再回去,这几日就带着张星宇在州府里到处转转。
可惜的是……烟火大会三年一次,这次看不到。不过别处倒也能尽兴。
玩了两天后,衙头通知景和光去接收景家的财物。
景和光便和张星宇坐上车,同一队衙役来到了景氏族地所在的地方。
衙头把人带进那座三进的宅子里,景浩南家其他人都已搬了出去。
有衙头等人在,管他东西对不对得上号,反正好东西都给留下了!就连景平东家,也被搜得只剩几间破旧老空屋。
景和光是什么人?
今科榜眼,前途无量。更是他们府尹大人的忘年之交,夫夫二人都住在李府,这样的人物,当然值得上心。
现银、银票和地契、商铺票证等物被收拢到一处,由衙头亲手交给景和光。
景和光随手捧了十来个大银锭子分给衙役们当辛苦费,又悄然给衙头塞了张百两银票,才带着张星宇两个人转院子。
过了好一会,张星宇还沉浸在刚刚白花花的大锭银子的冲击里。
他以前只知道景和光家里有钱,不知道景和光家里这么有钱!
银子多得好像不是钱了一样,那么多钱,怕是这辈子顿顿吃肉都花不完吧!
张星宇呆呆地道:“和光,你们家好有钱啊!”
景和光瞧他这样呆萌萌的,伸手捏捏他的脸,笑着问:“你们家是谁家?想好了再回答啊。”
“就是……”张星宇听出不对,马上改口,“现在是我们家了!”
“哼!知道就好。”景和光把盒子塞进张星宇手里,“说错话的惩罚这些都归你管!”
景和光本想着这盒子不轻,带回去再给张星宇的。谁让这家伙呆呆的,不提醒都不知道说错了话,让他长长记性。
然而张星宇捧着沉甸甸的盒子,只觉得心里也沉甸甸的。
这些可是景和光爹娘留下来,按理来说都是景和光的。这么多钱财,他刚刚都看呆了,可景和光随手就把这些东西给他了!
张星宇笑着道:“和光,你真好!我刚刚说的是以前你们家好有钱,不是现在。现在我们是一家人,当然是我们家。”
“是吗?既然我这么好……”
景和光弯起唇角,眉目舒展,侧过头,低调暗示。
张星宇偷瞄一眼周围,然后飞快地在景和光脸上亲了一下!
景和光被亲亲后,热情地道:“你都亲我了,我也要亲亲你!”
张星宇:???
不是你让我亲的!
不过反正没人,越来越大胆的张星宇就又和景和光亲了好几下。
景和光的“家里”只有他了,他也要对景和光很好很好,再宠他一些!
突然暴富,对于夫夫两人来说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两人都不是奢侈的性子,想了很久,就想到了秦璐手边的老幼堂可以花银子,这才花了暴富后最大的一笔银子。
再转头,就到了百姓既期待又害怕的日子。
午时二刻,刽子手手中拿着铮亮的大刀,森冷的目光扫过一个个死囚。
景和光和张星宇坐在街口的茶馆二楼,视野正对处刑台。
张星宇看刽子手一身杀气,下面都有小孩忍不住哭闹起来,犹豫着询问:“要不我们别看了?”
张星宇杀过很多猪,见过很多鲜血淋漓的场景,眼下杀猪和吃饭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但他知道普通人都会害怕。
杀人和杀猪,自然又是杀人更可怕,张星宇有点怕景和光吓到。
景和光其实还真有点……怵了。
他本以为自己不会怕,不过当午时三刻愈发靠近,想想活着的人脑袋被一刀砍掉,一股股血飙出来,他就有点忍不住犯恶心。
可景和光既害怕,又好奇!
他想了一下,还是不想就此离开。
毕竟他以后做官,说不定要像李文心一样处置人命,看看这等场面警醒自我也好。
不过张星宇这么问,肯定是害怕了。
也怪他想得不周全,把张星宇一块带了过来。
景和光看向张星宇,道:“你别怕,等下我给你捂住眼睛,你看不到就好了!”
张星宇心想:他才不怕,他是怕景和光怕。
不过他杀了那么多头猪,景和光竟然还担心他会像个普通哥儿一样害怕!这点让张星宇很开心。
这代表着他在景和光心中,一样是需要呵护的,被小心而珍视地对待。
张星宇点点头,忽地想到景和光耍无赖的样子,眼睛一亮道:“既然你帮我捂住眼睛,我也帮你吧!”
看着无意识卖萌的张星宇,景和光觉得好难。
他又想看,又想要被捂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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