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哭哭！哭什么哭！事儿全被你耽误了！还哭！”
粗鲁的男声打破安静，人未到，而声先至。
“没看全剧组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都直接停工了嘛！你长个脑袋用来垫高的吗？”
“这么点事儿都办不好！当初就不该让你进组！就说小女孩办事不行吧！”
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出现在了门边，对着林长安怀中的女孩怒目圆睁，杀气腾腾。一看到陈士儒和李芳芳，便宛若换脸一般露出了如招财猫一般的笑容。
“导演，士儒哥，实在对不住！手下的小孩儿第一次跟组，办事不牢靠，昨天就是她点的道具，给点漏了！我已经让弟兄们去市区马上买了！这小丫头片子，我立马就开了！”
说着伸出厚掌，一把拽出林长安怀中的小姑娘，往墙上甩：“别他妈哭了！吵死了！”
那小姑娘眼中，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又是伤心，死死地盯着胖子。
想来那胖子就是剧组里的道具组长，这姑娘是个道具助理。
李芳芳眉头微蹙：“欺负一个小姑娘干嘛？现在去市区里找，要等多久？”
道具组长憨笑着轻声道：“导演，这也说不准啊……这附近都是大学，没什么小学，现在又放寒假了，橡皮泥这东西，它不好找啊！”
李芳芳胸膛又鼓了起来，显然心中怒起。
陈士儒忙问一旁的执行导演：“娥子，放饭了吗？”
这位娥子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导演李芳芳，又看向陈士儒，摇了摇头：“还没。”
陈士儒大手一挥：“先放饭，道具兄弟赶紧找。”
娥子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李芳芳，李芳芳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娥子赶紧夺门而出：“好嘞我去安排！”
林长安从口袋中掏出面巾纸，上前一步，递给了泪眼盈盈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双手接过面巾纸，朝林长安用力地点了点头，噙满泪水的眼睛里满是感激。
林长安淡淡一笑，轻轻拍了拍姑娘的肩膀：“少的是什么？”
那姑娘有些茫然：“什么？”
“少掉的道具，是橡皮泥吗？”
“对。”擦掉眼泪，姑娘的眼睛在细碎的刘海后显山露水，又大又圆，像是颗黑葡萄。
只是这双眼睛，不如叶知秋那般澄澈明亮，而是如深潭般，深邃，暗流涌动。
“什么颜色的。”
“任意三种彩色。”
“好。”
陈士儒摸着肚子凑了过来，看向林长安：“你能解决？”
“不知道，闲着也是闲着，试试吧。”
陈士儒点了点头：“嗯去吧。”
说罢，林长安便又转身朝导演李芳芳又点头打了个招呼，这才离去。
李芳芳目光从林长安的背影收回，看向陈士儒：“谁啊？”
“给你做场景方案的那个人。”
“这么小？！”李芳芳瞪大了眼睛。
惊讶冲淡了她方才的愤怒。
“是啊，我也没想到，所以想好好了解一下。”
“拜托诶！那份场景方案做得超好的！美学上的sense（感觉）太准确了，这就是我想象中的鹭城！那些小路和居民楼找得太好了！既漂亮又有生活质感，还高低错落有层次感。我还以为是个老屁股做的！”
陈士儒笑：“现在老屁股哪有这么专业的！”
“你啊！”
“那我万里挑一啊！”
李芳芳咯咯笑了起来，白了陈士儒一眼：“诶，那个道具的事你要解决啊！”
这时，道具组长早就拖着小姑娘溜了，哪还会留在这找骂。
“这我怎么解决？买是肯定买得到，就是看时间。过分了，我就直接解决搞道具的人。现在就拍先导片而已，不就是为了试人？”
李芳芳悠悠点头。
另一边，出了导演间的林长安，穿过实景棚的腹部，沿着大摄影棚的边缘走着。
前世，林长安去过无数摄影棚。
每个摄影棚都有个“棚管”，负责影棚的各种管理，常年居住在影棚的某个小隔间里，生活条件颇为艰苦，一年下来能挣些辛苦钱。
很快，林长安就在角落里看到一扇斑驳蓝黑相间的金属门。
林长安用力敲着门：“棚管？棚管？！”
“干嘛！”一个中年人拉开了门。
“棚管，我组里的，江湖救急，借我个牙膏，一会儿用完给你送回来，补你十块钱！”
听着前面的话，那棚管颇为不耐烦，听到“十块钱”，面色便耐烦了些许。
他从门边的牙杯中抽出半管牙膏，递给了林长安。
“谢谢哥，一会儿送来！”
“嗯。”棚管嘭地关上门。
林长安脚步不停，直接走出影棚，出门左右看了看，在左方看到了四五个帐篷，帐篷下满满当当地坐着剧组里吃饭的人。
剧组的布局安排都差不多，通常这是移动厨房。
他小步快跑，穿过一张张饭桌，在灶台前停了下来。
灶台后坐着一个围着油腻腻围裙的大汉，正拿着手机刷着短视频。
“大哥，帮个忙。”
“啥忙啊？”那大汉眼睛都没抬。
“面粉，油，食用色素有没有？”
“色素没有。”
“胡萝卜和菠菜有吗？”
“有。”
“大哥，帮我个忙，十五分钟搞定，我给您一百块！”
大汉关掉手机，站了起来。
……
20分钟后。
剧组的人早就吃完饭，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林长安穿过安静的片场，敲响了导演间的门。
“请进。”房内开口的是陈士儒。
林长安打开门，李芳芳和陈士儒还在吃饭。林长安手上捧着一个不锈钢碗，碗中是三个小团子，一个橙色，一个红色，一个绿色。
他将不锈钢碗拿到了导演面前，半蹲下来：“导演，您看这行吗？”
导演放下筷子，将不锈钢碗的三个团子分别拿起来捏了捏，又看了看，随即露出惊喜的表情：“行啊！”
陈士儒立刻看向执行导演娥子：“娥子，大家都吃完了吗？”
“吃完了！随时可以开工。”
导演立刻戴上监听耳机：“那马上开工！我吃好了。”
陈士儒看了看眼前才吃了一半的饭菜，挑了挑眉，双手一摊，无奈地开始收拾桌上的残局。娥子则直接离开导演间冲进现场，拿着对讲，根据导演的指示指点江山。
林长安就睡了三个小时，早饭都没吃就去找陈士儒了，此刻早已眼冒金星，却还是强撑着精神状态，帮陈士儒一起收了桌子。
待桌面收拾齐整，陈士儒轻声道：“来，跟我到外面扔垃圾。”
“好的。”
两人行至摄影棚外，将垃圾一扔，带着林长安走到剧组小厨房，在离灶台最近的一张桌子边坐了下来。
陈士儒冲着大厨道：“赵师傅，来给这个小伙儿下碗面。”
听到这话，林长安如蒙大赦，立刻点头笑道：“谢谢陈老师！”
陈士儒笑得一脸慈祥：“饿坏了吧。”
“还行，还行！”
“刚刚那橡皮泥，是咋搞出来的啊？”
林长安刚要开口，灶台那的大汉就嚷道：“噢小伙子！你刚刚做的是橡皮泥啊！怪不得呢！士儒哥，那还是我帮他做的呢！”
陈士儒饶有兴致地看向大汉：“噢？师傅好手艺啊！怎么做的？”
“就面粉！油！牙膏！就能做！”
“这还有牙膏？”
“那我没有，小伙子拿来滴！”
陈士儒又看向林长安，林长安笑了笑：“找棚管借的。”
陈士儒一瞪眼，随即一拍大腿，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时，大汉也做好了面，端上了桌，显然他对林长安方才出手的阔绰十分满意，在面里放了许多肉。
陈士儒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看了看碗中的肉，又看了眼林长安，饶有意味地点了点头。
“那橡皮泥颜色是怎么搞出来的？”
大汉一边洗着锅，一边嚷道：“菠菜汁！胡萝卜汁！”
“诶……那还有个红色的？”
那大汉将锅中水倒掉：“红色？没有红色啊！”
陈士儒看向林长安。
林长安低头吃面，沉默不语，垂落在桌下的左手手臂，渗出颗颗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