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府派人过来有可能是为了秋后算账,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前段时间写的那封信。
“苏知府的人来了,招待好来,不要怠慢了,总归是我顶头上司的手下。”陈冲笑道。
几个人听着看了看陈冲,觉得陈冲说出这样的话有一些不可思议。
你现在知道苏知府是顶头上司了?当初灭掉周渠成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意识到?
吴宇小声说:“来的人是总管安陆,安陆任江南郡内务总管,从五品,管江南郡郡府大大小小的内务,和燕都的礼部尚书安一尚是表叔侄,到江南郡八年,安一尚最近听说在运作,打算将安陆提到燕都去。”
陈冲往里面走,疑惑地看着吴宇:“你对这些事情那么了解?明明都不是朔宁县的。”
吴宇苦笑:“总要研究一下,不然怎么能在官场平稳度过?虽然我们这些官职小,但胜在清闲,总归比平民百姓好一些,不看透一些,知道各个大人的人际关系,到时候被人撬了位置也一头雾水。”
陈冲理解吴宇的担心,而且吴宇也说得对,燕都上面的官才是真正的大官,不要看他现在是县令,可能上面有人运作一下,将他调离朔宁县都不一定,到时候他所有的成果,都要成为别人的囊中物。
而且他背后也有人,陈太师现在在燕都官场,稳坐钓鱼台。
所以他这个位置才坐得稳。
安陆坐在大堂的主位上,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掀开茶盖,轻轻吹了吹沫子,悠哉悠哉。他低着眼帘,眼神深邃不可见,陪在一边的张松等官吏小心翼翼,一时猜测不到对方的想法。既然猜测不到,那就只能如坐针毡,提心吊胆。
“安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陈冲走上前来,拱手就说,他步伐较快,坐在了右侧的椅子上,张松看着,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安陆将茶杯放下,一口茶也没喝,望着陈冲,眼神温和,说话也轻柔:“陈冲?我第一次见你,朔宁县县令当值到现在,不过大半年。听说过你做的那些事情,胆子挺大,也有魄力,我早就想见见你了。”
陈冲笑道:“能让安大人惦记,深感荣幸。至于下官做的事情,都是我应该做的,没什么了不起。”
绿衣这时候从外面进来,给陈冲递了杯茶,陈冲猛喝一口,毫无顾忌。
安陆也笑了:“不过年末将近,就算这一次我见不到你,也没关系,你总要到郡府述职,到时候也能见。不仅是我,苏大人对你,也是感兴趣的紧,所以这一次让我来,就是想看看你有什么三头六臂?”
陈冲摆摆手:“什么三头六臂,都是同僚帮助,大家齐心协力,才会有今天的成果。”
坐在一边本来就不安的县吏,听到陈冲的话,脸色都变了。
大人,你搞错了吧?当初你杀周渠成的时候,我们可都是极力反对的,只不过你一意孤行。现在怎么突然要拉我们下水了呢?
所有县吏背后渗出了汗水,心中就两个字,“完了。”
安陆扫了他们一眼,嘴角勾勒出弧度,薄嘴唇一张一合,依然缓缓说话。
“是吗?可我收到了许多信件,都是关于你在朔宁县做的那些事情,你的同僚,可都急着要和你撇清关系,他们说啊,朔宁县发生的所有变化,和他们都没关系,都是你一个人胡乱决定的。”
安陆笑眯眯地盯着陈冲看,目光停留在陈冲的脸上。
陈冲立刻假装生气地看着在座的诸位:“谁?谁啊?竟然敢诬蔑我,怎么就胡乱来了?我做的事情可都是救民众于水火,造福百姓的事情!”
众人都偏过头去,不敢和陈冲对视。
陈冲回头和安陆四目相对,他拱手微笑道:“安大人有所不知,这些家伙都很谦虚的,而且也爱开玩笑,什么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我有那么大的能耐?明显就是大家伙和你开了个玩笑而已,不要当真。莫非安大人相信了他们说的吧?”
“我相信,我非常相信。”安陆笑呵呵的说,背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放松了一些。
陈冲苦着脸:“那我只能让大人知道我是无辜的。”
安陆的视线一直在陈冲的脸上转着,大堂安静了几个呼吸,他突然站起来,淡漠道:“我累了,找个房间给我休息吧,其他事情明天再说。”
张松第一时间站起来,对外面的丫鬟挥挥手,让丫鬟给安陆带路。
等安陆离开了之后,所有县吏才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他们刚才都是紧绷着身体,而且尽量让自己的脑子转起来。
至少要听懂安陆的话才行啊,不然都不知道自己会留给安陆什么印象。
要知道每年的评级,安陆都会参与,要是因为这一次惹怒了安陆,可就完蛋了,谁知道安陆会不会给他们穿小鞋?
张松看着陈冲依然只是淡淡地喝着茶,竖起拇指说:“大人还真是镇定啊。”
“放轻松来,不要一遇到上面派下来的人你们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陈冲笑看着众人。
张松却摇头:“大人有所不知,安大人每年都会给我们评级,如果评级低了,对我们来说会影响到升迁的。”
“那就不升呗。”陈冲说得简单。
“万一惹安大人不高兴了,甚至连本来的职位都会没了。”张松惶恐地说。
“没了就算了,世界那么大,总不至于饿死。”陈冲安慰。
“大人为何如此阔达?”张松瞪圆了眼睛说。
“因为我无所畏惧。”陈冲笑呵呵地说,说完之后又转头对一个丫鬟说:“你去给安大人送杯茶,你看人家安大人舟车劳顿刚来县衙,连茶都没喝上一杯。”
张松不是很懂陈冲这行为,按道理来说,陈冲应该是所有人之中最着急的,因为周渠成的事情,很明显安陆来这里就是兴师问罪。
陈冲但凡有一点是回答不上来的,都会被安陆记下,并且打一个劣的评级,陈冲就有被贬的可能了。
但见陈冲自己都不紧张,他也不说什么,只是拱手离开了大堂。
其他县吏也都纷纷离开,只剩下陈冲一个人站在大堂中间,阳光斜照之下,影子几乎盖住了整个主位,影子拉长再拉长,影子的头部,顶在了主位上方的牌匾上。
上面书写四个大字:“正大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