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嘉嘉人在家里和老人、孩子,还有她老公一起吃饭时,她那颗躁动的心却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向了李四。早在一周前,当她得知李四要到北京来考察项目时,她的心就在他身上了。
李四来北京考察的这个项目,嘉嘉在大半个月前就知道了。这件事情李四与她说起过,当时她还和李四认真地探讨过它的可行性。李四原本不想来北京考察的,还是嘉嘉苦口婆心地建议他不要轻易放弃每一个可能的机会,最好还是来看一看,考察后即使不做,借此机会来北京走走看看不也是很好吗?嘉嘉还提议说,如果他考察后觉得这个项目可行,她愿意投入一部分资金,和李四一起做这个项目。李四这次北京之行,他在意的不是这个项目能不能做,而是嘉嘉。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见嘉嘉。李四想见她,他希望能尽早见上她一面。李四的这一想法,嘉嘉十分清楚,她同样也想见李四。但嘉嘉现在还有很多顾虑,对究竟要不要见李四?什么时候见?什么地方见?
嘉嘉曾把她的所有顾虑婉转地对李四一一说过,只是她想要表达的,想要说的,李四到底听明白没有?但她转念一想,像李四这么高情商的一个人,应该还不至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吧?
嘉嘉对李四说的话,李四就没有不懂的,哪怕就连她不想说的,还没来得及说的,李四也能猜到十之八九。他对自己的心理揣摩能力那是相当自信,甚至很自负。直到后来四处碰壁后,李四才明白一个道理:一个自负的人会被盲目自信迷失了自我,迷惑了心智,并让自己付出惨痛代价。
就在李四来北京前的半个月,也就是“五一”小长假时,嘉嘉和她老公一起带着小宝到京郊燕山脚下的怀柔雁栖湖度假去了。
去之前,嘉嘉怕李四产生不必要的误会,特地和李四说及过,还做了一些必要的解释。傍晚,红彤彤的太阳即将从山顶掉入山谷前,嘉嘉像做贼似的偷偷发了几条信息给李四,告知他说今晚上不方便和他聊天了,她老公和她们要同住一间房。当时她特意解释说,这次主要是带孩子出来玩,以前他们一起带孩子出去玩时都是住一间房,现在孩子还不知道他们分居了。嘉嘉还要李四放心,有孩子在,他碰不了她,她也绝不会让他碰她。李四相信嘉嘉。其实嘉嘉根本用不着和他说这些的,她甚至可以撒谎说他们各住一间房,分开睡。当然,她也可以完全不用对李四说她和他是一起带孩子出去玩的,她即使说是她和阿姨带着孩子去的,李四也不可能知道。由此可见,嘉嘉真不想欺瞒李四。
这时,嘉嘉还幻想着将来有一天,她和李四能走在一起。
偌大的雁栖湖三面环山,柔和的阳光下,清风拂过,碧波荡漾。湖岸,重峦叠嶂的燕山青翠欲滴。嘉嘉身处这风光旖旎的湖光山色间,感受不到半点喜悦。除了小宝天真无邪如银铃般的欢笑声,可以暂时驱散她心中的郁结,给她沉重和矛盾的心带来少许慰藉外,就只有和李四聊天时可以让她感受到爱、体贴、温暖和无微不至的关怀。
嘉嘉老公心中有愧,想尽一切法子百般讨好她。他越是这样做,她就越是反感和恶心,她觉得这是他对那个不要脸的烂女人惯用的伎俩。他为了请求嘉嘉原谅,哀求她不要把他的丑事对家人说,他曾不止一次地跪倒在嘉嘉面前,像忏悔的在押犯一样痛哭流涕,自个儿扇着耳光。他一一哭诉着他自认识嘉嘉后的一点一滴,动情地回忆起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恩爱瞬间,以及她练摊和创业初期,他的种种陪伴和不易。人孰能无情?他的这些举动和言语就像一把尖刀,一刀又一刀地从嘉嘉心里划过,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同时,它又仿佛是那疗伤的灵丹妙药,在悄然无息中一点点治愈,更确切地说是暂时迷惑了嘉嘉的心,掩饰了她一时的伤痛。他像双枪将董平为了得到程婉儿一样暗发毒誓,向嘉嘉发着世上最恶毒的誓言,说他要是再犯这样的错,做那种事,他什么都不要,也不争——他不要一分一毫,不和她争夺女儿。如有违背,就天打五雷轰,怎么死得最惨就怎么死!嘉嘉动摇了,她像是得了健忘症,似乎忘记了他所做的不堪事。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抓住了她的软肋,或者说是击中了嘉嘉最脆弱的那一根神经,这就是女儿。他说女儿的身心健康成长需要爸爸,女儿不能缺少父亲的陪伴,不能让父爱缺失等等,成为他最近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他不忘这一次外出是一次极佳的机会,他不时地拿女儿举例子、打比方,或者让女儿要嘉嘉和他一起陪她玩耍、做游戏,完成各种各样的亲子游戏,想借此来换回心如死灰的嘉嘉。
嘉嘉的犹豫和动摇,使她又陷入了极其痛苦的矛盾中。
嘉嘉没有忘记李四,她的大脑里随时会浮现李四的身影,她有时还会把她老公想象成李四,这个每天和她只用微信联系的男人。
五月一日这一天,嘉嘉到达在雁栖湖的当天下午,她在某高档度假酒店的观光木栈道上拍了数十张照片,左挑右选后,选了一张她认为拍得最好、最自然的照片发给李四。
照片中嘉嘉头戴一顶时尚大宽檐帽,白嫩如昔的脸上戴着一副黑色镜框、蓝色镜片的韩版时尚太阳镜,红艳艳的嘴唇微闭,嘴角上扬,脸上挂着一丝淡雅的微笑。她身穿一条鲜艳的大红花宽格子露肩连衣裙,随意地站在栈道护栏旁,右手轻扶帽檐,左手自然垂立,左肩挎着黑色的lv小挎包。裙子的肩带、抹胸和裙摆等部位均是深蓝色的四方大格子,方格子正中绣着金色的真丝细纹圆形图案。裙子上的大红格子的边线是白色的,深蓝色的格子边线却是金色的。
李四收到嘉嘉发来的图片后,喜从天降。他没想到此时此刻她还在惦记着他,李四回信称赞说:“娇艳胜红花,金贵如白玉。”这一张照片,后来被李四标记为“如花似玉的嘉嘉,五一大惊喜(2014年5月1日)”。
在目前的处境下,让嘉嘉最为不安的是,如果她和他闹到离婚这一步,他家一定会穷尽一切可能和她争夺小宝的监护权和抚养权,凭借他们家族呼风唤雨的势力,她几乎没有任何胜算能争到孩子。女儿是嘉嘉最不能割舍的,她只想要孩子,除了孩子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嘉嘉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女儿,她将会怎样?她更不敢去想,如果女儿没有她,又将会怎样?她仿佛看到女儿用稚嫩的声音哭喊着要找妈妈,她像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期盼着通过哭泣能找回妈妈。一直等她哭到嗓子嘶哑,哭累睡着了,妈妈还是没有像巴啦啦小魔仙一样奇迹般地出现。每每想到这些,嘉嘉就泪如泉涌,她无法想象女儿失去妈妈的关爱和陪伴那是多么的痛,对她幼小的心灵将产生难以弥合的伤痛。
她老公像只围着她飞来飞去嗡嗡叫的苍蝇,他纠缠着她,苦苦哀求着她,这扰乱了她的心智,嘉嘉想是否应该再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她无法放下女儿,不忍心让她受到任何一点点伤害。为了她,她可以委曲求全,可以舍去一切,甚至是生命,她都在所不惜。李四听了嘉嘉的诉说后,知道这是人之常情,是母爱使然。他又好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这成为嘉嘉近些天来困扰她的最大缘由,她一直在反复权衡:她要不要见李四?这一次他到北京。
之前,李四就从叶子身上深刻感受到了女人对孩子的不舍,他曾感慨母爱的伟大,并为之动容!现在,李四又从嘉嘉身上感受到了母爱的无穷力量。
这些感受,最终促使李四在和黄娟离婚时,他毅然决定将儿子的监护权给她,他则主动担负起了抚养孩子的一切费用。
李四一人喝了一瓶酒,酒足饭饱时,他已微醺。他结了账,眼布血丝、满脸通红地吐着酒气回到酒店客房。刚打开电视机想看会电视,就感到一阵恶心反胃。他连忙用手紧捂住嘴,急忙跑进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呕吐一气后,倒在床上混混噩噩地睡着了。等他醒来时,已过零点。他摸过手机翻看,并没有嘉嘉发来的信息,更没有她的来电。
此时,酒劲已过大半,李四头脑清醒了很多,只是隐隐作痛,他觉得这酒后劲太大,不好喝。
都这么晚了,嘉嘉还渺无音讯,吃顿饭也不至于要这么久?她即使再忙,也不至于连发条信息的时间都没有吧?即使她再不方便,也不至于连找个借口去趟卫生间都不行吧?以李四的经验来看,所有的“忙”和“不方便”,都只是借口,是托词。如果她在乎他,心里惦记着他,这些压根就不是事。他和叶子,哪一天不是偷偷摸摸的联系?即使再忙、再不方便,也不会长达四五个小时没有任何反应?出现这种情况,那就只有以下几种解释了:她心里就不在乎他,压根没有他,他是无足轻重的人,是一个多余的人;在她心里,她完全放不下她老公,经不住他的甜言蜜语诱惑,已经原谅了他;她根本就不打算见他,也不想见他,对他只是逢场作戏,是她治疗感情伤痛的一种方式;这很可能是她预设好的一个局,就等着他往里钻。
人的负面情绪一旦爆发,就会像失控的瘟疫一样迅速地蔓延开来,无法阻挡。这时,李四满脑子能想到的事没有一件是往好的方向在想,他想的都是些令人沮丧和难受的事。李四仔细回想起他投资五十万跟着嘉嘉炒现货,一个月不到全部亏损的惨痛经历。他想到了每逢节假日,或是在寻常日子里,嘉嘉总是变换着法子或是方式,让李四给她发微信红包。她要李四发给她的红包少则几百元,动辄数千元。李四大致估算过,在这短短的四五个月时间里,他至少通过微信红包转了三四万元给嘉嘉。想到这,他越发觉得嘉嘉的这些行为很像骗子的惯用伎俩。难道他果真遇到了骗子?嘉嘉真是骗子?
李四越想越陷入无限地焦虑、不安和恐慌中。
李四还想到了,嘉嘉此时,会不会正和她老公在打情骂俏,或是激情缠绵,然后一番云雨。想到这,李四的心阵阵剧痛。他断定,今晚,她不会来见他了。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和她之间,应该不会有再继续下去的可能了。
李四的这些游思妄想,深深触痛了他敏感而脆弱的神经。他想不通,他怎会如此不幸?怎会在这个时候遇见嘉嘉?这难道是造化弄人?是她,促使他毅然选择了离婚。是她,骗他投资现货,亏损了五十万。是她,骗取了他的感情,抓住了他的性格弱点,爱她死去活来。是她,让他陷入了失去爱情的莫名恐慌中,让他陷入到了看不到爱情未来的无比恐惧之中。李四越想越觉得伤感和悲凉,一股埋藏已久的巨大悲痛,突然像火山灰似的从心底喷涌出来,饱含悲伤的眼泪夺眶而出。李四用被子捂住头失声大哭,约摸哭了十余分钟后方才止住,仿佛是贾琏在哭吞金自尽的尤二姐一般。
这是他自离婚以来的第一次痛哭,为他已逝去的家庭,为他深爱的儿子,为离他而去的叶子,为了渴望而不可及的嘉嘉。这一夜,他把所有的悲伤都化为了泪水,随之流逝。
李四以后不会再哭泣了,为了某一个特定的女人。
此后两年,李四在曲折坎坷的相亲和恋爱过程中,再没有为任何一个女人流过一滴眼泪。他的眼泪,都给了嘉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