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公苗和先生随我进屋，咱们细谈！”
吩咐士卒们去温氏酒楼叫了一桌酒菜，江尘、田渊、贺齐三人举盏先饮下一杯。
“嘶，每次饮这竹酒，齐都有一种重回腊八的凌冽感。”
舌尖的最后一滴酒液入喉，贺齐长吐一口气，索性将酒盏倒扣在桌上。田渊为他另抽了一支木箸，贺齐接过后道了一声谢。
“主公请看，这里是望天镇，这里是落凤县，这是吴县！现在内谷由我们全占，外谷由楚天镇守卫，那三支山越部落不管从哪个地方入谷，都逃不脱我们的眼睛。齐是这样想的，黄巾之乱开始后，潘临有八层可能会加入叛贼阵营，那他势必要取下一地立足，吴县是会稽郡的郡治，他必定首选此处！
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在攻打吴县之前折道落凤县——”
“等等，这便是关键所在，我们如何让潘临跟我们想的一样进攻落凤县呢？”
江尘忍不住出声打断贺齐的话，田渊与贺齐立刻相视一笑：
“主公，你忘了乌绍和乌昕是我们的人吗？黄巾之乱开始后，主公可让他们转投黄巾阵营，这三支山越蛮兵我们也无需处置，直接让乌昕、乌绍领着他们去落凤县的城门底下送死便可！”
这个时候没有效忠条约束缚的好处便显现出来！确实，没人规定一个势力不能拆成两份，同时转投两方！
“我懂了，这三支蛮卒进攻落凤县无果后，我们可让乌昕乌绍收拢败军，趁机返回去面见潘临。见部下伤亡惨重的潘临，定会兴兵来犯！”
“不仅如此，吴县是三级县城，兵多墙厚，即便潘临率领麾下蛮卒倾巢而出，某料想他没有十天半个月也攻克不了吴县的城防！乌昕、乌绍只需向他进言，落凤县的府库中有充足的粮食和攻城器械，潘临一定会心动的！”
贺齐大掌一挥猛地拍在桌子上，要不是江尘和田渊扶地快，这一桌酒菜便是要洒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贺齐终究还是年轻，兴致一起来情绪便容易激动。
“好，甚好！唯有一点，我们得保证乌昕、乌绍不会出卖我们！虽然他们族众老小全都在镇中，但人心反复，他兄弟二人必须留下一个。”
没有忠诚度确认，即便乌昕、乌绍对江尘一贯是唯命是从，也难道他们心里就没有半点异念。
“那就让乌绍去吧，他比乌昕心眼更实在，值得托付。”
田渊沉思片刻，作为臣子他是该考虑到这一节的，即便说出这样的话会显得他心思不纯，背地里分割同僚。
“不，让乌昕去！可能你们都没觉察出来，我们的乌昕大统领，已经变得和原来不太一样了呢......”
江尘的嘴角浮起一丝莫名的笑容，也就是一个多月以前吧，乌昕、乌绍来拜见江尘时，他发现乌昕竟然已经晋升为高级武将。
可那次交流中，乌昕和乌绍只是汇报了一些寻常的事，又在仓库里领了几百副盔甲便告退了。
此前，乌昕和乌绍每隔一周都会到望天镇的镇西看望族人，可渐渐的，乌昕开始时去时不去，最近这一个月，都只是乌绍一个人独行。
江尘借刘风的口问过乌绍这件事，他说大兄忙着守寨，日夜巡视山岭，不得空闲...
从十万大山到外界，除了走谷口、沿外谷出山这条大道外，便只剩下天河和一些山径小路。没有船天河便不做考虑，而这些山径小路，江尘也都派兵驻守了。
如此一来，乌昕苦心巴力地巡视山岭到底是巡视啥便值得深究了...大雪封山，崖路崎岖难行，乌昕还日夜不息，他分明就是在寻觅另外出谷的道路！
在换上了高阶兵甲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蛮卒壮大的不止是实力，还有乌昕这位大统领的野心。他对江尘并没有效忠感，只有不深不浅的依附意，或许他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只要能率兵逃回去，哪怕不要那些族中的妇孺老幼，乌凰一族也能够雄起！
行，索性江尘就给他这个机会，比起乌绍，乌昕更愿意回到潘临身边。甚至江尘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他一定会比计划中还卖力地去鼓动潘临来袭。
先打下落凤县，再进兵十万大山；或者由潘临去取吴县，他请命来攻打望天镇，一举“解救”出族中的老幼。
江尘并不意外乌昕会生出野心，因为这东西几乎谁都有，且一个人一个态度——
野心这种东西，是欲望最好的发酵剂，他会让一个人变得膨胀，变得斗志高昂。
当然，在这个膨胀的过程中，它是要消耗能量的，或许是时间，或许是金钱，或许是感情...但凡一个人身上拥有的，都可以用来燃烧，它也都能给你烧个精光！
那天，从倾月公会返回以后，江尘曾把那五个天讯号看了不止一次，也念了不止一次...
有时，他甚至都调出了搜索界面，却又强行按捺住发颤的心，死死压抑住那如潮水般涌起的思念......
不能相认！不敢相认！
江尘曾过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不过一个狂歌天下，就逼得他走投无路，举目无亲。现在更过分，连轩辕羽都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赵倾月虽然对他表面客气，可双方交际时她对江尘的审度和试探从来就没停下过......
与这个世界交手多年，你是否光彩依旧，兴致盎然？
多么阳光的字眼，人们的确习惯把一句话拆成两半，便如同将梦想和现实分割开来。
江尘笑笑，随手把这句话的原样都补充出来——
“我们都生活在沟渠里，但仍然有人会仰望星空。与这个世界交手多年，你是否光彩依旧，兴致盎然？”
仰望星空？无尽光痕？乐天派？
浩渺长夜，一个在泥泞中摸打滚爬的人，当他仰望星空时，无非是把当下的烦恼越发地放大。
江尘只是个俗人，他做不到无视身上的浑浊和苦痛！他也不会天真的以为，那月轮光芒亮了些，就是在特意为他照明前行的方向......
野心啊，无论再怎么燃烧，再怎么让人膨胀，这人的身子还是要时刻立在地上的。锐气这个东西，像江尘这样的“懦夫”早就弃之敝履了。
在爬出眼前的臭泥沟前，江尘不会去看头顶的星空，因为分散目光、只会让还在爬行的他磕得更狠！
英雄留给别人去做吧！江尘要做一个枭雄，凄凉多藏于心，伤心不常与人言，枭雄不是没有野心，只是把野心和现实放在了一起......
至于乌昕，他膨胀的太厉害，躯壳都已经拽不住他要飞起来的欲望。江尘不会制止，也制止不了，因为双方眼中都已容不下这样的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