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得很慢，不一会儿就看见陈清源和肖烨不知道从哪里绕到了他们前边去了。
盛阳正因为夏晚清说的话心里暗暗高兴，然而夏晚清下一句话就打破了他心里一些不切实际的联翩浮想。
夏晚清问他：“肖烨想好怎么跟周小薇解释了吗？”
好吧，原来她等他是为了这事儿。
昨天晚上放学后，他们分别跟肖烨和周小薇做了解释，但两人心里都不是很舒服，只是表态说知道了，就没了后话。
夏晚清知道周小薇那么说肯定心里已经没气了，如果两人以后没什么来往的话，这事儿就这样就算过去了。
但她还是想问问肖烨这边是什么态度，然后再决定该怎么跟周小薇商量后续。
盛阳无声叹了口气。为肖烨，也为自己。
天知道他知道夏晚清是特意等他的时候有多高兴，天知道他现在又多想把肖烨从他们的对话中清除。
“不知道。”盛阳手插着校裤宽松的裤兜，姿态很是闲适，跟在夏晚清身侧，跟她保持着相对静止。
他实话实说：“他昨天挂我电话，我再打过去是他妈妈接的，估计是手机被收了，没再联系上。”
夏晚清只点点头，没再继续说什么。
盛阳后悔昨天没直接去肖烨家跟他好好讲道理。
两人沉默着走了几步后，一个把校服穿得松松垮垮的男生跟夏晚清打了个招呼，夏晚清应了一声，接着边略显紧张地扫视周围，边抬起戴了手表的左手。
盛阳浅浅睬了那男生远去的背影一眼，听见夏晚清问他：“早读几点上课？”
之前只有复读班在上课的时候学校没安排上早读课，要不是昨天晚自习下后佟雨菲提醒她别忘了早起上早读，她现在估计还在床上躺着。
然而佟雨菲给她的课表是旧的，所有课时间都比现在早十分钟。按那个时间，她现在正常速度走也能赶到教室。
但她隐隐觉得不对。
和他们一趟进校门的人还很散漫，看起来好像时间确实还早。
但毕业班正式开学前夏晚清已经在复读班待了一个星期，虽然没怎么跟班里人说过话，她也认得出身边那几个人几乎都是复读班的，而且那几个人平常上课也经常迟到。
不是她对人家有偏见，而是这确实不是个好兆头。
“六点半，怎么了？”
今天早上的雾比以往都散得慢，盛阳以为时间还比较早。
夏晚清无奈道：“快到点了。”
“已经这么晚了吗？”盛阳向四周巡视一圈，看见了几个经常在篮球场上碰到的男生，有好班的也有差班的，没什么特别。
但是平常正常时间点的话，他应该能在这堆人里看到佟雨菲和林斐然的身影。这次他没看见她俩。
他又问：“那我们不跑吗？”
夏晚清加快步子，表情依旧风轻云淡，回答盛阳：“已经来不及了。”
像是为了印证夏晚清的话，早读课上课铃适时响起来。
叮铃铃过后，周围一阵兵荒马乱，哒哒的脚步声踏碎了清晨的宁静。混乱中盛阳看见斜前方一对男女拉着手狂奔，女生慢了小半步，但两个人始终紧紧相随。
晨雾渐散，城市的各种建筑物都从迷蒙中显形，盛阳脑子里却嗡嗡乱成一团。
他垂下眼，说不清是在看夏晚清腕上那块颜色很酷炫的机械手表，还是在看夏晚清柔软纤瘦的手。
＊＊＊
刚开学，学校各项工作都需要老师们去忙，所以大概十分钟后夏晚清和盛阳各自到自己班教室的时候，并没有被老师查到迟到。
但是萧锦越已经盯了夏晚清空荡荡的座位很久了，一见她出现在窗外走廊，拿了纪律手册就要去找她。
作为纪律委员，萧锦越觉得自己应该对夏晚清的行为进行严厉的批评并且上报给老师。
但是佟雨菲心里有愧，逮着他说什么也不让他去找夏晚清，说都怪她给错了课表。萧锦越心有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佟雨菲说服了萧锦越别找夏晚清麻烦，自己却捧着书假装认真在读，走到夏晚清身边八卦：“你跟盛阳一起来的呀？”
夏晚清并不知道佟雨菲帮她跟萧锦越解释了迟到原因，放下书包，表情自然地随口应到：“路上遇到了。”
“这样啊……”
佟雨菲胡乱把手里的背诵资料翻了几页，似信非信。
然后又靠夏晚清近了些，紧张地舔舔嘴唇，才说：“那什么，昨天课表不小心给错了，时间不太对，不然你今天也不会迟到，抱歉啊……”
她是真的不小心。那两张课表是林斐然直接在教务办公室拿的，本来是想自己留一张方便看，谁知道有一张居然是旧的，偏偏旧的一张还给到了夏晚清手上。
夏晚清听完佟雨菲解释，刚把书包放进抽屉里，看见书包下的书时表情一滞。
她没忘回复佟雨菲，笑吟吟说到：“没事，还要谢谢你提醒我要上早读。”
之前在南川一中的时候，早读时间比这还早。夏晚清虽然不喜欢早早去上课，但还是每次都能精准踩着点进教室，从来没有迟到过。
她想，或许上半年高考后她自己真的松懈了，不然就算按旧课表的时间，她也不应该迟到。
“呵呵……”佟雨菲不好意思地笑笑，知道夏晚清没有怪她，心里好受了些，“那你下次记住时间哈，我先检查早读去了。”
夏晚清微笑着回复：“好。”
言罢，佟雨菲绕着教室转圈检查同学们的诵读情况。
理科班的学生向来不大重视语文，早读课大部分同学都会读化学生物。
但是今天这节早读课是语文课的，许安平昨天三令五申，让大家一定要把该花的时间都花在语文古诗词上，默写分说什么也不能丢。
作为课代表，佟雨菲除了自己得保持一个好的语文成绩之外，还要负责监督好班上其他同学的语文学习情况。
她在过道里转着，一会儿帮这个同学解疑答惑，一会儿强制性换下来另一位同学手里的的理化生课本，把语文书塞人手里。
夏晚清把桌上盛阳的语文背诵资料放到窗台上，心想盛阳发现书没在肯定会来找她拿。
来教室的路上，盛阳提议反正都迟到了，不如边走边互相考考背诵。夏晚清也觉得可行，然后盛阳把自己的资料给了夏晚清，让她从里面随便抽查。
书里的笔记极其认真，记的都是确实很重要的点，字迹也工整，和昨天晚上发下来的那张试卷上刻意写得潦草的字截然不同。
那是张数学卷子，一百五十分满分，盛阳考了八十九。
班级倒数第一，没及格，在普通班名次都得往后排。
夏晚清只扫了一眼盛阳的试卷，发现倒数第二题应该是个套路题，一眼就能看出盛阳其实很精准地省略了最重要的几个步骤，以至于过程分被扣了很多。
最后的答案他算对了，也写上了。然而像是某种幼稚又叛逆的反抗，最后他又把正确答案划掉，写上了一个和答案相差很多的数字。
夏晚清心想，难怪复读班的人说她和盛阳图好玩儿拿成绩开玩笑。
只是夏晚清不明白盛阳为什么要故意考得这么差。她是考上清大了没去读，但她平时大考小考从来都没有弄虚作假过，无论是为了考好还是为了考差。
这样看来，他们虽然都做出了在常人看来有悖常理的事儿，但还是有所不同的。
她针对盛阳故意考差的原因沉默着短暂地想了想，还没想出个答案，却忽然发现陈清源半遮半掩地站在不远处天台的大柱子边上。刚跟她对视上，陈清源表情怪异地笑笑，然后拿书挡着自己的脸，显得鬼鬼祟祟的。
夏晚清眉间微耸，觉得很有必要找他聊一聊。聊一聊他为什么见了她就跟见了鬼一样。
但是眼下，本来就迟到了，她还是得先规规矩矩地把早读课上完。于是她从桌上的伸缩书立里抽出一本去年用过的复习资料，翻开第一页。
佟雨菲在班里巡视一周正要回座位，在前门口被二班一个男生叫住，说是张华找她，还让她把盛阳一块儿叫去。那男生也是班干，之前年纪开班干会议的时候两人见过，也算认识。
“找我？”佟雨菲有些惊讶，倚着门框小声询问，“没说什么事儿？”
“没。”那男生摇摇头，心有余悸，“我迟到被你们班主任逮到了，吓死我，幸好他没找我麻烦……”
想起刚才正跑着，就被突然出现在一楼入口和年级部办公室的张华一声呵斥，他心里还紧张得突突直跳。
不过幸好张华好像有事儿要忙，就暂时放过了他，只让他来一班叫佟雨菲和盛阳。
“行吧，谢了啊！”佟雨菲站在讲台前隔着两排桌椅把手里的书递给林斐然，然后去三班叫盛阳。
张华教化学，但平时很少在化学组办公室，大多数时候他都以年级部副主任的身份待在年级部办公室。
上半年高考结束后，他们这一级就从高二学部搬来了高三学部，高二年级部办公室也跟着搬了过来，安排在一楼院子西入口处边上。
虽然把几个点连成长方形按平行距离算，无论从一班这边下楼还是三班那边下楼，到达办公室的距离都差不多。
但可能是走习惯了，佟雨菲叫上盛阳后，两人都很默契地选择从一班这边下楼去。
经过二班的时候，佟雨菲问盛阳：“待会儿语文课，你来不来？”
她觉得盛阳的处境很尴尬。回一班，三班老师有意见；不回一班，许安平那里不好交代。
作为一名不仅合格，简直可以称得上优秀的语文课代表，她很斟酌用词。她在心里思考的时候，说的是“回”一班，而不是“来”一班。
她和班里大多数人一样，虽然知道盛阳应该不久就会从三班回来，但心里还是不舍。
盛阳模样好看，成绩还好，为人友善，有钱也不摆架子；虽然不说经常主动帮助别人什么的，但别人有事儿麻烦他，他都是竭尽所能有求必应，所以班里人都挺喜欢他。八壹中文網
但是上学期末考试，谁也没料到一向规规矩矩的盛阳会出这么大状况。大家唏嘘之余，其实更多的是对他的关心，害怕他是生活上情感上出了什么问题。
但是电视上地方新闻时不时就报道盛阳家的公司怎样怎样的办得好，萧锦越一句话让大家顿时哑口无声。
他说：“我们每天一二十块生活费的人，有什么能力能帮助人家大公司的太子爷？”
有人反驳萧锦越，说感情不能和钱相提并论。但当时佟雨菲攥紧了包里买完早晨还剩下的十五块钱，久久没再说话。
班与班之间其实隔得很近，佟雨菲刚问完盛阳，两人就走到了二班前门口。
佟雨菲看见盛阳认真地理了理校服衣领，嘴角浅浅勾着，不复平常那种对什么都无所谓似的表情。
昨天语文课下后，许安平又跟盛阳强调了一定要回一班听课。他说三班那边语文课跟一班安排的时间差不多，不会耽误别的课的进程，剩下的他去跟三班语文老师解释。
“许老师不是叫我还来班上听吗？”盛阳以为佟雨菲忘了，于是反问。
他着这一问，意思也很明白：他听许安平的。
然后不待佟雨菲回复，他们已经到了一班后门口。
盛阳脚步愈发轻快，无意识地跟佟雨菲拉开了距离。
在看到掩在堆成一堆窗帘后的夏晚清之前，他先看到了窗台上自己的书，但他没着急拿也没打算拿。
夏晚清读书读得认真。因为在清晨还没有经常说话打开嗓子的缘故，声音带着沙沙的质感。盛阳觉得那些本来听了很多遍已经觉得枯燥困倦的古诗文，由她读出来，也变得有韵味很多。
她习惯性地偏着头靠着墙，右手举着书本，左手撑着右手手肘，在教室嘈攘的狭小空间里自成一方格局。
夏晚清眼神在字里行间流转，时不时眨眨眼，长长的睫毛随之轻舞，像一只在夏日花丛中扑闪的轻盈蝴蝶。
盛阳觉得自己应该带个相机来学校的。
这样的画面很美好恬静，盛阳沉溺其中，迟迟没有开口打扰，但夏晚清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有人在看自己。
她以为是陈清源，抬眼却看见盛阳手站在窗边，食指举起贴着双唇正中，正在跟前排张炎做一个噤声的动作。
夏晚清没有放下手里的书，盛阳却已经放下手，笑着把窗台上的书往里推了推，说：“张老师叫我和佟雨菲有事儿，能帮我书放我桌子上吗？”
说完他又补充到：“下节课是语文课。”
昨天下午下课后，盛阳没有跟其他人一样赶去食堂，他跟着许安平去一楼堆放空桌椅的教室里搬了桌椅。
趁班上人都走了，他把从第一排开始就不同程度摆放不齐，以至于排到后面就越变越挤的桌椅板凳一一对齐，然后刚刚好，把自己的新座位安排在了夏晚清后面。
张炎正是因为看见了盛阳想跟他讲这事儿：他很胖，开学后因为同学们书都变多了，他的座位越发显得拥挤，经常坐不到半节课就开始浑身难受。
但是昨天盛阳调整位置的时候，不仅把同学们的书堆放得更合理更整齐，还给他留了更宽的位置。因此，他想跟盛阳道个谢。
夏晚清果真接过书往身后桌上一放，然后听见盛阳说：“下节课见！”
他似乎心情很好。